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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山脈的榮光002

2024-10-03 21:33:03 作者: [英]約翰·羅斯金著;張璘等譯

  如果我說話能產生用處的話,在這個話題上我還有很多話要說。但是我無能為力。大批外國人湧入瑞士,一定是一年多於一年,而且這個數量越多,這些人中就有越多的人成為大多數,把旅遊的目的首先定位在儘可能快地到處看一看,其次是在他所到之處,去追尋它們在巴黎、倫敦、布賴頓碼頭或巴登已經習慣了的那種食宿條件和娛樂生活。在日內瓦湖頭部周圍的鐵路已經在規劃,而且要穿過弗里堡城;日內瓦湖的頭部恰恰是歐洲的一個特徵明顯,對人類思維影響獨特的地方;如果毀壞掉是沒有其它地方可替代的,也沒有與此類似的一個地方,或者在獨特性上能以任何方式與它相比的地方:而弗里堡城同樣也是中世紀留下來的唯一的一座重要山城;因斯普魯克和其它一些城市都完全現代化了,而弗里堡城仍然保留著十四和十五世紀的大多數的面貌。查莫尼山谷是另一個獨具特色的地方,也被迅速地變成了科瑞蒙花園那種東西了;我可以預見,在幾年的光景中,包含環繞日內瓦湖腳部對稱的一系列旅館的琉森城,它的古橋將被毀掉,在羅伊斯河上將建起一座鐵橋,在湖岸上將建成一條阿拉伯樹膠林蔭道,德國樂隊將在大道的末端的一座中國寺廟[154]中演奏音樂,而那些代表著歐洲文明的開明的旅遊者們,每天下午在夏日的陽光中,都在用他們現代的方式,演出著死亡之舞。

  所有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它既有善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我能想像狂熱的現代主義者回答我說,當這一切都完成以後,特蘭托山谷中我的那些悲傷的農民就會變成富裕的商店店主,錫安荒涼的街道就會變成閃光的大街,瓦來的沼澤就會變成富饒的商品菜園。我希望這樣;實際上我每天都在努力更精確地構想出,而且把我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對一種社會狀態的期待中,我想不是現在,而是二十年後,當歐洲已經心滿意足地抹去了過去的全部歷史記憶的時候,把自己貶低為美國那樣,或者任何其他新成立的國家一樣(只留下較少的努力空間),那時它將開始思考下一步該做什麼,以及富裕的商場,和精力充沛的民眾還有什麼非常適合他們「獻身」的新的藝術和興趣。然而對於這種期待和估計,直到今天,我從來都沒有能夠形成任何清晰的概念,因為我總是被一種混亂的概念吸引著,認為孤獨,對買賣行為的蔑視,以及其它中世紀和山脈的憂鬱因素都是一種必需,在某種方式上這正與幾乎所有那些,或者能看破紅塵,或者能為自己的民族心靈做些有益事情的人的努力有關的。這種感情的根據不管正確與否,我都希望能在下一卷中更仔細地進行分析;在這兒最後,僅僅提一兩點,那是使我們中的某些人產生疑問的思考,不管他們是否參與了推動甜美的山谷變成惡臭和勞苦的工廠的行動,或者參與了穿過一片寧靜的牧羊人的綠草地的交通線的建設。

  因為如果在我的這種一般印象中有任何真理的話,那是我一直能感受到,和不久前曾努力堅持過的。我的印象是大地上的山脈是自然的大教堂,或者自然的祭壇,覆蓋著黃金,閃爍著鮮花的繡品,棲息在山上的雲彩是一種持續不斷的供奉的炊煙,對我們中的一些人來說,這裡確實有疑問,到底洗錢人的供桌,是不是真的就是人類應該全心全意地在山脈廟宇中樹立起來的東西,儘管這些供桌跟其它地方的家具一樣是結實的和值得讚美的。

  

  如果我們耐心地多堅持一會兒,努力去寬恕我們的先父們對山脈心存敬畏感的這種缺陷的話;而且盡最大可能,剝奪我們自己的現代試驗或探險的活動,以及把山脈主要看成是體育鍛鍊的場所的習慣,盡力去理解這種性格,實際上不是完全效仿地,而是獲取其中的某些真理和尊嚴,那也是我們感謝在空氣稀薄的阿爾卑斯山中建立本篤會修士和加爾都西會教士修道院的原因,這樣也許有助於我們更好地解決這個問題。我猜測,這種禁慾的性格我們可以通過思考山脈在修道士用書中的表現而得到更好的理解。我發現我晚近在愛丁堡的講座中,由於假設或暗示聖經經文的表達中,可能包含與任何現代實際問題相關的力量,從而惹惱了很多人,所以現在我不會,而且將來也不會再引用這些經文,去暗示一定在某種方式上與現代新教的世俗事務有關,只是認為匆匆一閱經文是理解那些修道士的性格的必須,那些修士們總是有著按字面理解聖經的笨拙習慣;以及獲得短暫理解一大群認真的人必定會帶給我們的一點點善意的必須。

  修道士對山脈的看法前面已經提到過[155],完全是源於他們的拉丁文聖經;以一個修道士的口氣說話,也許能允許我表明在摩西律法書中最早提到山脈的意義[156];至少是表明那些包含神有關山脈的指令或命令的律書的意義。它們首先是作為神的子民逃避兩大審判,水和火,的避難所而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方舟停泊在「阿勒山上;」人類在經歷那次巨大的死亡洗禮後,跪倒在最初的那一塊最靠近天堂的大地上,把自己的感恩祭祀的炊煙和山脈上的雲混合在了一起。有一個例子:在經歷了第一次火的劫難後,神對他的僕人說,「逃到山裡去;」山脈可怕的病態充溢著人類在奢華和罪惡的地方長久浸染的心靈,可以從羅得的抱怨性回答中奇怪地看出,「我不能逃出這座山去,否則就會被惡魔抓去。」 第三次提到山脈是以訓誡的口氣,要嚴肅得多:「亞伯拉罕抬起他的眼睛,看到了遠處的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沒藥山,或者說苦難之山,那是神為亞伯拉罕的子孫選擇的生存地方,有遠有近,承諾的內在含義包含在那句誓言中:「我讓你們抬起眼看著山脈,我將從那兒來救你們。」

  第四次是在西奈山上頒布律法。

  那麼對修道士來說,山脈是造物主賜給人類的,逃避審判的避難所,贖罪的標記,以及修身成聖和順從天命的祭壇;他們後來發現山脈以一種最動人、最親切的方式,與第一位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的牧師的,搽了聖油的死亡有關;第一位律法的頒布者,也以同樣的方式死去;最後通過他擔任永生的牧師、立法者和救世主與山脈產生關係。

  注意這三個事件的關聯。儘管由於上帝的不悅,加速了亞倫和摩西的死亡時間,對我來說,我們似乎沒有絲毫的把握可以說,他們死亡的方式包含了使他們痛苦和羞辱的意圖。遠遠不是:毫無疑義在對進入樂土的請求被拒絕的時候,就已經包括了對他們的惡的全部懲罰。就他們死亡的方式而言,他們的造物主一定已經賜給了他們全部的溫柔和愛;並且實現了使有尊嚴的他們結束在大地上的服役的全部目的;對我們來講,讓他們在十誡的陰影下死去,而且有眾多的以色列人圍觀他們,可能還是比較榮耀的呢。熱愛他們的親人都聚在一起,去接收溫和的立法者口中發出的最後訊息,以及從被塗了聖油的牧師的祈禱中傳來的最後祝福。但是不要認為神就那樣讓他們死去了。努力設想一下亞倫從人群中間走上前來。他過去經常這樣因為他們的罪而祭祀,現在他走上前來獻上了自己的靈魂。站在眾人中間,站在死和生之間,他看到眾人的眼都轉向他,通過他的代人祈禱,有一會兒他們的呼吸可能會更加緊張,現在他走上前去跟死亡天使面對面交流,然後把自己交到天使的手上。儘管你不能跟他們一起走,就在思想里,和那兩位弟兄,以及一位兒子一起走,當他們闖過以色列最外圍的帳篷,轉過頭,當營地周圍仍然是露水遍地的時候,他們走上了何珥山;最後一次交談,當他們一步步走去,他們感到岩石更陡了,一小時又一小時,迎著初升的太陽,隨著他們的攀登,地平線變得越來越寬,交疊在一起的以都岷群山,開始一個個變得柔和起來,在正午的薄霧顯露的空洞中露了出來,那條荒涼的蜿蜒旅程就要結束了。但是在我們的大祭司的眼睛掃過古代朝聖者走過的那些道路時,他會想到誰呢;穿過荒涼和綿延不盡的山脈,甚至延伸到灰濛濛的西奈山峰,四十年的歷史全部展現在他的眼前,他還看到了自己的所有牧師;其他那些聖人中的聖人,以山脈的頂峰作祭壇,以山脈的雲作面紗,他在天之父居住的蒼穹,在他越來越接近死亡的時候,也越來越明亮和確切地展現在他的面前;最後再沒有陰影的山頂上,——從他那兒,再也不會有罪過加身——從他那兒,有罪的民族的名字也不會用永恆的火焰炙烤著他的心靈,他的兄弟和兒子取下他的胸甲和法衣,讓他安息。

  實際上在這種平靜的忠誠和對悲傷的深沉的抑制中,有一種我們很難理解的秘密;但是要構想出摩西自己的死亡是比較容易的,其中仍然包含著令人感動的情景,就外部場景的影響而言。四十年來摩西心中並非只有他自己。所有人民的煩惱和負擔,他們沉重的苦難和罪孽,以及死亡,都一直壓在他的心上。人民大眾壓在他的心上,就好像他們是他生的一樣;他們的眼淚就是他的肉食,一日三餐,直到他感到上帝好像要收回自己對他的恩賜,直到他祈求上帝殺死他,而不要再看著他受煎熬[157]。現在到了最後,神諭來了,「你到山裡去吧。」 那雙長期以來保護以色列免受敵人傷害的疲倦的手,可能再一次放在牧羊人的羊群中,讓他們雙手交叉為牧羊人祈禱——讓牧羊人安息。儘管四十年來頭一次來,但當他一階階登上亞伯利埃姆的時候,對於光禿禿的山路的粗糙他的腳並不陌生;對遍布山野一簇簇的草,對懸崖斷裂的陰影,他蒼老的雙目對此也不陌生,那懸崖大量分布在寂靜的無人居住的裂谷中;像現在除了他就是上帝還在其中的那些場景,使他經常引領自己的羊群來過的地方,而現在他就要離開了,那是多麼痛苦啊!帶著上帝賦予的力量,把有圍牆的城市變成一片荒野,並讓荒野中充滿了宣判的歌聲。在他臨終的那一天,上帝讓他回到久已失去的可愛的孤獨中;呼吸著周圍永恆的山脈的寧靜,把腳下他長期勞作和犯罪的世界,塗上了一層垂死的藍色迷霧;——所有的罪,所有的漂泊,不久就要永遠忘記了;死海——在所有人中,他最清楚地理解到,那是上帝的一種憤怒,因為他曾見過大地張開自己的嘴巴,大海裂開自己的波浪,吞噬了所有那些與造物主爭辯的人類——在他的腳下波瀾不驚;遠處,優美的猶大山,柔和的約旦平原和山岸,在傍晚的陽光中,就像撒上了贖罪的鮮血一樣,泛著紫色,在大地的盡頭,漸漸隱退成神秘的應允和愛;上帝這樣做並不會讓他的最後時光感到痛苦。在那兒,他的力量不減,他的眼光不模糊,躺在最高的山岩上,天使守在身邊等待著討論他的精神的污染問題,隨後他脫去了人世的盔甲。我們對他的先知伴侶表示深深的敬意,為了他火輪戰車從天而降;然而,主親自把它埋葬在摩押山谷中,並把對一個墳墓的了解,規定為永恆智慧的秘密,正是從這個墳墓中,在時光流盡以後,他將被上帝叫醒,到哈蒙峰上討論上帝應該在耶路撒冷完成的死亡,難道他這樣死去還不高貴?

  最後,讓我們把思想轉移到這二位先知復活的原因上一會兒。我們每個人都太容易忽略這一點了,會把它看成是神秘的和不可理解的東西,認為那是發生在基督身上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或者至多僅僅是被天堂之光照亮的他的神聖性,是對死者精神的管理,目的在於增強對他選擇的三位使徒的信任。就像在其它許多福音傳道者的記錄中那樣,在這一點上,我們總是不完全承認我們的主是一個「完人」的觀念,「就像我們一樣受到各種事物的誘惑,」從而對其一知半解,規避了復活對我們自身產生的實際作用。我們的傳道者,以各種微妙的方式,不斷試圖解釋神性與人性的統一,這一解釋首先避讓要求他們能夠描述神自身的本質,或者用通俗的話說,去理解上帝。他們無一例外,從沒有能夠解釋清楚二者本質的統一,反而削弱了聽眾對二者之一的完整性的信念。他們必須做的事剛好與此相反——必須堅持二者各自的完整性。我們從沒有把基督完全看成神,也從沒有把基督完全看成人;我們的思維的本能習慣,總是使我們理解不了神性,而思維和強迫的習慣又使我們失去了對人性的理解。我們心中害怕產生,或者怕說出來被人聽到,我們說上帝就像生命有限的人一樣,是飢餓的、疲倦的、悲傷的、有著人一樣的心靈和意志的,和會受到人類活動的影響的;而且他的贖罪的效力的一半,以及他的榜樣的效力的全部,都是由他完全是這樣一種情況決定的。

  因此,試想一下我們的主的變容跟他的人類感情之間的關係。那是為他的死做的第一個切實的準備。他在六天前已經對自己的門徒做出了預言;然後帶著他選擇的三個使徒一起進入「與眾不同的高山」中。在這座極高的山上,他首先接受了生的神職,這是他預先已經知道的,拋棄了大地上的王國,和它們的榮耀;在這座高山上,他又接受了死的神職。彼得和跟隨他的人都沉沉地睡著了,就像在客西馬尼一樣。基督獨自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傳說中說,變容山是泰波山的頂峰;但是泰波山既不是高山,也不是任何意義上的「與眾不同的」山脈,因為在那些歲月中既有人居住又建有防禦工事。基督所有先前的神職都是在該撒利亞腓立比就任的。在給他的門徒提出警告到他進入山中的六天間隔期間,並沒有關於向南旅行的記載。除了哈蒙那座優美的山脈的南坡,還會是什麼別的山呢?哈蒙山實際上是所有應允之地,從哈馬的入口到埃及河這個地區的中心;那是物產豐富的山脈,約旦河的泉源從上面一直流入以色列山谷。沿著氣勢磅礴的森林大道,一直來到綠草遍地、百合花開的山野,他在哈蒙的朝露中飛奔,他一定是去做有記錄的第一次關於死亡的祈禱的;在他跪下之前,從懸崖上可以看見南方所有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民,看到偉大的亮光,則步隆和拿弗他利的土地,各個國家的加利利;——甚至用他的人類的眼睛,也能看見迦百農和哥拉汛旁邊的湖泊的閃光,以及他熱愛的許多地方,現在白白託付給他了,他在那兒的房子已經荒蕪了;而且主要是,在遠處極端的藍色中,拿撒勒上的山脈,沿著山坡可以一直來到他的老屋:山上的石頭仍然鬆動,當他永遠離開它們的時候,這些石頭會被拿起來蓋在他的身上。

  「在他祈禱的時候,有兩個人站在他的身邊。」在我們對《聖經》人類幫助和影響的許多錯誤理解中,最微妙的要數我們習慣上認為即使作為人,基督也是不會產生死的恐懼的。那麼他又是怎樣受到和我們一樣的考驗的呢?既然在地球上所有考驗中,最可怕的莫過於那種恐懼,實際上他必須忍受這種恐懼,以對勝利預知的統一方式,那是我們永遠無法理解的,——就像他對拉撒路的傷感一樣,能意識到有一種讓他復甦的力量;但是他不得不忍耐恐懼,而且帶著全部的世俗恐怖;我們可以從升天時在他身邊的兩個人身上清晰地看到恐懼的存在。當身處沙漠中,他自身也在準備為生做工作的時候,生命天使飛下來並給他以指導:現在,當他準備為死做工作時,輔佐他的天使從墳墓中鑽出來。

  但是那是被征服的墳墓。一個是從亞伯利埃姆下的墳墓中,那個他很久前親手密封起來的墳墓中出來的;另一個是是從他即將安息的墳墓中出來的,沒有看到腐朽。站在他旁邊的是摩西和以利亞二人,他們宣布了他的去世。

  然後,當祈禱結束的時候,首先接受了任務,因為星星在伯利恆上空為他駐足,全部的榮光為他從天而降,永恆地見證了他作為聖子的身份和力量。「你們聽主的聲音。」

  如果古代的宗教人士,在回憶這些事情,試圖跟隨他們的主人的腳步,把自己封閉在山脈的孤獨中,有時忘記,有時害怕完成自己在人世的職責的話,而且如果我們既不尋求對善的影響,也不盲目地屈從於它,身處所有那些他們的作品被我們看成是被啟發的場景中,同時與他們的主在一起,每當壓在他們身上的任務或考驗超過了他們通常的精神力量能夠承擔的程度,就引身而退的話,我們原諒他們也許比原諒我們自己更容易。也許我們在對早期的思想的理解上不該無功而返,如果在我們其它的思想中,當我們看著白雪皚皚的群山,在地平線上升起,我們有時應該承認有過這樣的時光,它們的造物主,在它們孤獨的時候,曾不辭辛苦地來拯救過我們人類;我們不會不縱情夢想,當大地上燃燒的和顫抖的山脈似乎就是上帝在西奈山上的恐懼的表現的時候,——這些純潔和雪白的山脈,直達天堂,又是大地上一切善良的源泉,一定是上帝規定的對他的仁慈之光的紀念,像雪一樣,撒落在變容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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