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像力 第一節 想像的三種形式
2024-10-03 21:29:17
作者: [英]約翰·羅斯金著;張璘等譯
迄今為止,我們只考慮外部事物中的快樂源泉,要想如實複製這種快樂,這種快樂在某種程度上就必須的確存在。
不過這些美的源泉並沒有被任何偉大的藝術作品用純粹的抄寫形狀表現出來。它們總是接受大腦的反射,受大腦的影響[235],受到大腦中的意向的修改和點染。
這種修改過程就是想像力的作用過程。
在我們隨後的調查中,由於我們將要不停地受到召喚,將大自然中存在的美的源泉和人腦對它們的影響進行比較,所以我們將有必要回顧一下想像力的條件和局限,確定我們可以通過什麼樣的實驗才能夠將其正常、健康、有益的作用和缺乏理智的病態而危險的作用區分開來。
此處既不需要,也不可能對這一巨大的能力進行全面的檢查或說明。這樣全面的檢查需要對整個文學領域進行回顧,本身就需要單獨成冊。我們目前的任務不是要解釋或展示大腦這種作用的整個圖像,解釋或展示其所有關係,而僅僅是獲得某些檢驗方式,我們憑藉這些方式也許可以確定它是否是想像,揭露其所有偽裝。這主要和藝術有關,因為在文學中,這種能力隨著處理的事物的不同,有著一千種形式,並視其發動的戰爭,變成阿拉伯故事中的公主,成為刀劍,成為雄鷹或火,有時銳利無比,有時扶搖直上,有時又火光燭天,除了其超自然的力量,絲毫都沒有保留其形象,因此我只想追尋那種獨特的形式,揭露那些對它的模仿,那些會在繪畫中被發現或讓人擔心的模仿,那些之所以會涉及大腦的其它創造物僅僅是出於說明目的的模仿。
在這個非常有趣的調查中,很不幸的是玄學家的作品毫無用處。那些時刻都在思考和解釋人腦能力的本質的人到頭來肯定會忽略一切(可以定義和感覺到,但是卻)無法解釋的東西。就像我馬上要解釋的那樣,想像力的本質非常神秘,無法解釋,只有在結果中或者在缺乏它時所造成的負面結果中才能辨認出來,所以就我所熟悉的作品來看,玄學家壓根就沒發現它,最多也就是起個虛假的名字「臆想(Fancy)」,作一番定義。
我對臆想的理解很快就會表達出來:不是因為我想為它正名,而僅僅是因為大腦兩種能力之間的差別,而不管這兩種能力被叫做什麼。其中之一是詩歌藝術中一切偉大作品的源泉,而另一個僅僅是裝飾性、娛樂性的,不過這兩者常常被混淆,有很多共同之處,這就使得無論給哪一個下定義都很困難。
杜加爾德·斯圖亞特的定義雖然不能令人滿意,但是可以作為我們的起點。「想像,」他說,「包括概念的形成或簡單的理解,使得我們能夠對從前的認識對象或知識對象形成某種概念,從這種概念中,我們將作出一個選擇;想像也包括抽象過程,這個抽象過程將被選擇的材料和大自然中與這些材料相關的品質和環境區分開來;另外,想像還包括判斷力或品位,這種判斷力或品位對材料加以選擇,引導材料進行合併。除了這些能力外,我們還可以加上那個獨特的聯想習慣,我從前曾把這一習慣稱之為『臆想』。正是這一習慣在我們進行選擇時,將從屬於想像努力的種種不同的材料呈現給我們,因此我們可以看作是這些材料形成了詩才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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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這一段中的「臆想」一詞,我們發現在論及它的那個章節里,它僅僅是指大腦中一下子出現很多思想。)
在這個定義中,缺的正是一切調查的意義和目標。我們得知判斷力和品位「引導材料進行合併」。為了讓任何事物能夠被引導,我們必須首先確定一個目標;確定這一目標的能力究竟是什麼?目標本身的結構和外形什麼樣?有什麼樣的骨和肉?如何被孕育或被看見?單純的判斷力或品位不會贊成任何烏有之物,然而根據杜加爾德·斯圖亞特的定義,我們卻發現它們在眾多概念之中,渴望產生某種合併,由於這種合併是它們的目標所在,所以在它尚不存在之前,就必須看得見並且加以贊成。這一預言的能力就是整個事物的根本,玄學家忽視的正是那一無法解釋的部分。
就像從他對想像力的誤解中可以預料的那樣,他提供了一個毫無價值的例子。[236]假如像我認為的那樣,他指的是第四卷的開頭,那麼在彌爾頓的作品中,很難找出比對伊甸園的描述還要缺乏想像力的段落。在這一段中,我只能發現有三處表達顯示出了這種力量:柑果的「金色果皮閃閃發光,掛在那裡非常可愛」,葡萄樹「產出紫色的葡萄」,還有「長滿桃金孃的掛滿流蘇的湖岸」;[237]這些並非斯圖亞特所指的想像,而僅僅是樹枝、森林、草地和山崗的匯集,根本不是想像,而僅僅是布置,並且是最普通的布置。因此,假如我們選擇任何具有真正想像力的段落的話,就會發現斯圖亞特的假設不僅有所不足,含混,而且根本無法應用。
任意舉一兩個例子。
「對方撒旦聽了怒火中燒(incensed),
毫不懼怕地依然站立在那裡,
好像北極空中燃燒著的彗星,
縱火燒遍巨大的蛇星座的長空,
從他的怒發上抖落瘟疫和殺氣。」
(請注意,incensed一詞要按其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著火的意思。)引導這種合併的是什麼品味或判斷?或者說此處除了品位或判斷外,就什麼都沒有了嗎?
「他後退了十大步;
在第十步時跪在地上,
手中高舉著巨大的長矛;
仿佛地底的風或短路而出的水一般,
把座下的山推倒,讓所有的松林
一起沉沒。」
「在高高的草地出現之前,
在清晨正在張開的眼帘下,
我們倆一起走進田野,
又一起聽到魚鯊吹起熱情的號角的時間。」
「想念你,我悄悄地走在
乾燥光滑的綠地上,
看見漫無目標的月亮,
在接近午夜時分,
像一個誤入歧途的人
駛過寬廣的無路的天空,
常常好像低著頭一般,
在一片羊毛般的雲朵中彎下腰。」
很顯然,斯圖亞特的解釋在這些例子中全都失敗了,因為在這些例子中,沒有任何「合併」,只有某種特殊的看待某一種事物的特徵或外表的方式,通過另外一種事物的形象向我們展示和傳達出來;請注意,想像行為並非選取這個形象,而是看待物體的方式。
不過當我們把想像過程既不看作是看待事物也不看作是合併事物過程,而是穿透事物過程時,玄學家的定義則失敗得更加徹底。
「聽,我那優雅的沉默!
倘若我被裝在光彩里運回家,
你是否會嘲笑那些哭泣著看到我勝利的人?
啊,我的愛人,這就是科里奧利寡婦的眼神,
這就是失去兒子的母親的眼神。」
莎士比亞怎麼會知道弗吉利亞說不出話?
這種知識,這種本能而深刻的認識,仍然是想像的一種形式,最高的一種形式,但是此處並沒有想像的合併。
於是我們發現現象具有三種完全不同的作用。想像對形狀進行合併,通過合併創造新的形狀,不過分析家尚未展示過這種合併的秘密原則。其次,想像用獨特的方式處理或對待簡單形象和合併後的形象。第三,想像穿透、分析、獲得其它能力無法發現的真理。這些就是想像的三種作用,我將對它們進行說明,不過不是按照這個順序:最符合邏輯的處理方式將是按照一般情況下大腦的工作次序,也就是穿透在先,合併在次,最後是處理或對待,不過這樣的安排會很不方便,因為穿透和對待這兩種行為彼此關係非常密切,與大腦的其它活動的關係也非常相似,我希望依次對它們進行探討;更確切地說,因為它們和更高級的主題而不僅僅是合併行為有關,其獨特的性質,亦即使其成為想像而不是拼接的特性,我認為最好是從一開始就進行解釋,就像我們在熟悉和物質主題方面很容易做到的那樣。所以,我將探討想像的這三種形式:首先是合併或聯想形式,其次是分析或穿透形式,第三是考慮或思考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