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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2:13:19 作者: 唐達天

  前頭的障礙掃平了,接下來就是如何去操作,這使林家偉感到既興奮又焦慮。按著常規,一把手下台了,二把手就可能頂替,但也僅僅是一種可能,還有例外,比如從外單位調派,比如三把手或四把手竄上來。根據報社的具體情況看,三把手、四把手竄上來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從外單位選派的可能性不能排除。這就是說,林家偉要想從二把手的位置躍到一把手的位置,還有一定的難度,這就迫使他不得不想辦法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按常規來講,陳部長是新聞界的主管領導,他同意了能起百分之六十的作用,但萬一主管新聞的副書記,主管人事的副書記,或者書記、市長心目中還有候選人怎麼辦,一旦出現這種情況,肯定是誰的權力大誰的話就管用,大家就會擁護他的意見。林家偉經過一番冥思苦想之後,決定先採取行動,把陳部長這個老關係鞏固好,再根據事態的發展建立新關係。

  當然,這裡面存在著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就是錢。如果沒有足夠的錢,鞏固老關係建立新關係只能是停留在口頭上,而這些錢又從哪裡來呢?家裡的存款幾乎都用在了購買房子上,即使有一點,也別想從張桂花的手中拿出。他自己手中還有一萬多一點,那還是上次李堂和送給他的,如果要穩穩地坐上報社一把手的寶座,這點錢顯然是不夠的。不夠就得想辦法。其實,辦法他早都想好了,只是王一飛的事沒有定論,他不好操作,現在塵埃落定了,他覺得該到了操作的時候了。於是,他給印刷廠的曹廠長打了一個電話,讓他上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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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都日報印刷廠是民營企業,而且是市上樹立起來的明星企業。金都日報社成立時,這家私營印刷廠承攬了印報的業務,隨之把名字也改了。這樣一來,印刷廠憑藉著日報社的聲譽,利潤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了。後來報社內部吵吵著要自己辦個印刷廠,但幾任總編都未能付諸實施,就一直拖到現在。大家都懷疑印刷廠把總編收買了,所以才遲遲不願意新辦印刷廠。而事實上,印刷廠不僅每年給報社給10萬元的管理費,而且,還給報社班子成員(部室主任以上的)每年發一個紅包,二三千元不等,這便使班子成員思想上達到了基本的統一,認為報社不另辦印刷廠也罷,這樣省去了好多麻煩,每年還可以收個紅包。

  當然,這只是一般成員的想法,林家偉卻不是這麼認為的。林家偉認為在這個問題上,王一飛是受了重賄的,否則,王一飛絕不會與印刷廠和平共處到如今。這其中有些鮮為人知的內幕,別人不知,林家偉卻一清二楚。像金都日報這樣的對開四版,每次印數達4萬份,在別的地州市印刷費最多是每張0.30元,可在金都卻每張達0.45元。如果按這個比例算,每張多付0.15元,每期多付6千,每年按365期算,將多付近219萬。這就是說報社多付219多萬元,收回來的卻是10萬元的管理費,加上部室主任的紅包,還不足一個零頭。這個帳難道王一飛算不明白?非也,他舍大求小,為的是中飽私囊。這個秘密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林家偉。林家偉之所以一直沒有向別人談過或者暗示過這種價格的計算法,是有他的目的,他認為如果向別人昭示了無疑斬斷了自己今後的財路。他甚至於在王一飛的公審會上都暗暗地祈禱著,千萬不要把印刷廠的事牽扯進去,當他聽到王一飛的受賄與印刷廠毫無關係時,他禁不住一陣竊喜,因為他知道,只要不把這條路堵死,他就有望大撈一把。

  現在,當他坐在辦公室里謀劃著名如何攻克難關的時候,他覺得有必要向印刷長的廠長民營企業家曹萬善攤牌了,或者說應向他暗示一些什麼了。

  不到一刻鐘,曹萬善就來了。

  在王一飛受審期間,曹萬善對林家偉的態度幾乎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殷勤自不必說,還特意請林家偉去吃飯。林家偉自然不會一叫就去的。林家偉自有林家偉的想法,當初我當二把手的時候,你的眼皮子始終朝上,眼睛看到的就是王一飛,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到年終發一個紅包就把我打發了,那時候你為什麼不請我吃飯?現在你想請我了,我卻不想去。曹萬善見請不動林家偉,就採取別的形式靠近林家偉,比如偶然給他送些好煙好酒呀,或者是往他家裡送些雞鴨魚肉呀。上次,曹萬善到他家給他送了台立式安吉爾純淨水飲水機,價格也在一千多元。事後,林家偉對他說,以後你別往家裡送東西,我們夫妻關係不太好,弄不好會害人的。林家偉說話很有目的,怕曹萬善送錢送到張桂花手裡,曹萬善也是聰明人,一聽就清楚,就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沒啥,我哪兒里送東西呀,那算啥東西。

  曹萬善一進門來,就笑呵呵地說:「林總,你找我有事兒?」曹萬善長得肉頭肉腦,小眼睛始終笑眯眯的,所以,總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說話辦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卻很圓滑,不乏心計。

  林家偉說:「生意還好嗎?」

  曹萬善說:「托你的福,還算可以。就是有好多帳一時收不回來。」

  林家偉說:「今天叫你來,就是把上月的印刷費給你付了,免得你窮嚷嚷。」

  曹萬善說:「我的老總,你對我的關懷夠多的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哪敢在你面前窮嚷嚷。」

  林家偉:「你小子,報答什麼呀報答,印了報紙就得付費,這是天經地義的。」

  曹萬善:「話雖這麼說,但沒有像你這樣的好領導的大力支持,我曹萬善有天大的本事也玩不轉。」

  林家偉說:「得得得,你曹老闆儘是耍嘴皮子,生意經誰都念不過你。我跟你說,上次我到省上開會去,問了好幾家報紙的印刷價,有的報紙印刷量要比我們金都日報少得多,價格卻要低一毛五。下一個月,我們的價格也得調一下,否則報社吃的虧太大了。」

  曹萬善一下著急了:「老總,我可千萬求求你了,你怎麼著都可以,就是不要降價了,現在紙張在一個勁兒的漲,我也就圖點微利呀,說白了,你也得讓我多少掙一點,否則,幾十號工人我怎麼養?」

  林家偉一看曹萬善著急的樣子就想笑,人啊,正如古語所說的,平時不拜佛,忙時抱佛腳。過去,你眼裡只有王一飛一人,哪裡還有別人?山不轉水轉,今日也要讓你知道知道,我林家偉不是傻子,過去我不說,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時機沒到。現在點到為止,讓你好好想一想。想到這裡話鋒一轉說:「好了,好了,這個事兒以後再議吧,我還有個會去參加,明天你讓會計來把上月的帳結了。」

  曹萬善連聲說了幾個謝謝,才告辭而去。

  曹萬善剛走,方向明就進來了。

  方向明說:「林總,最近移動公司進來了一批數字移動機,各種型號的都有,乾脆把你的那部模擬機換了吧,現在好多單位的頭兒都把機子換了,你也該換換了,否則,你一出外跟你通個話總是聽不清楚。」

  林家偉笑笑說:「現在還不是時候,等過一陣子再說吧,免得讓人議論。」

  方向明說:「這是工作需要嘛,誰會議論?林總,你也真是太謹慎了。」

  林家偉說:「該謹慎還是謹慎一些好。」

  方向明說:「也罷,拖一拖也好,等你被正式任命了,再配也不遲。」

  林家偉滿臉喜色地說:「將來究竟任命誰現在還不清楚,有些事兒是很難說清楚的。」

  方向明說:「林總,在這個事兒上可千萬要當仁不讓,該爭取還是爭取,該活動還得活動。人生能有幾次搏,到手的機遇可不會錯過了。」

  林家偉說:「彼此,彼此,你老弟論才學,論資歷也到了時候了,也得加把勁兒呀。」

  兩人都說到彼此的心坎上了,就以哈哈大笑掩飾了過去。

  晚上,林家偉想先把現有的一萬元送給陳部長,別的人以後再說。送錢的理由他早就想好了,市上為地級幹部專門修了幾幢高幹住宅樓,聽說馬上就要投入使用了,住新樓肯定要花一大筆錢,包括買房裝修置家具。所以,送錢的理由非常充足,就怕人家不收。按一般情況來講,要是不收禮,說明事情難辦,或者他辦不了,想收他不敢收。要是對方收了禮,並且收的是重禮,說明他願意給你出力,事情成功率可達百分之八十以上。當然,也有例外,有的收了錢的,給你努力辦了,卻沒有辦成,他有可能還要把錢退還給你。有的收了錢,還沒來得及給你辦事,就調到別處當官去了,而你送出去的錢就有可能打了水漂。也有個別中的個別,錢是收了,卻不給你辦事,或辦不成事,也不給你退錢。送錢者覺得屈,就去告他,這樣被告倒的貪官也不少。

  當然,林家偉知道,憑他和陳部長的關係,就是不送禮,他也會竭力去辦的,但如果送了禮,就會迫使他竭盡全力,況且,權力場上的交換本來就是一種等價交換,哪個位置能值多少錢,圈內人心中都有個數,你花不上那個數額的錢你就難以辦成。你捨不得花,別人就要花。這裡面就存在著一個供求關係的問題,很可能一個位置有好幾個人花錢想得到,所以,收禮者既要考慮到送禮者與他的個人交情以及在這個位置上的適合程度,還要考慮到禮的輕重等諸多因素,只能選其一,不會來者不拒。其中的道理千條萬緒,一句話,就是不送禮辦不成事。

  林家偉怕去早了家裡有人,去遲了他們睡了,一直等到晚上九點鐘才打的去了陳部長家。

  林家偉雖說不是第一次上陳部長家去送禮,但像這樣重的禮還是頭一次送,所以,心裡不免有些緊張,當然,也有一絲激動,這個中的滋味,只有送過重禮的人才能體會到,就好比去完成一項艱苦而光榮的任務,如果把禮順利地送給了對方,就好像完成了任務一樣感到無比輕鬆,倘若送不出去,反而感到有一種負擔,好像那禮會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林家偉來到陳部長家的門口,剛準備要按電鈴,聽見房子裡有說話聲,待收回手再一聽,好像要送什麼客人。為了避人耳目,他迅速地竄上了上一層樓,站在拐角處一看,陳部長果然開門送客,然而,使林家偉感到吃驚的是送的客人不是別人,卻是方向明,心裡不禁一驚,好懸呀,如果面對面的碰到一起,多尷尬!既而又想,這方向明可算是個人精,不放過任何可乘之機,估計憑他的精明和功夫,副總編的位置肯定坐定了。

  又待了一陣子,心情略為平靜了些,他才下樓又去按門鈴。陳部長滿臉喜悅的接待了他,說了一陣無關緊要的閒話,約摸過了兩支煙的工夫,林家偉就想尋個機會把禮送了。林家偉雖不是一個十足的政客,但在行政事業單位滾爬了這麼多年早已明白了一些事理,就是在送禮的時候千萬不要提出自己的目的,其實自己的目的對方很清楚,這都是兩人心照不宣的,倘若你說破了,除了說明你庸俗之外,還會造成不必要的尷尬和難堪。林家偉與陳部長寒暄了一陣後,見部長夫人王大姐要進裡屋,就站起來說:「王大姐,我正好有個事兒問問你。」王大姐就說:「看你這小林,我又不是外人,有啥你就說嘛,還怕老陳聽見?」林家偉就笑著說:「我真的還怕部長聽見。」陳部長就哈哈大笑說:「家偉還真有事兒要瞞我?」林家偉靈機一動撒謊說:「是我的一個朋友想通過王大姐了解一個人。」說著就隨王大姐進了裡屋,順便把門虛掩起來說:「王大姐,聽說市上的高幹樓馬上下來,這又要花一大筆錢。這小小意思你就收下吧。」說著從懷中掏出那個裝著一萬元現金的大信封,放到了書桌上。王大姐說:「小林,這怎麼能行呢?你也並不富裕,你還是帶上吧。」林家偉說:「大姐,看您說的,這幾年部長和您對我夠關心的,遇到這麼大的事我表示一點小小的心意也是正常的。就這樣,大姐,別說了,否則讓部長聽到又要訓我。」說完就打著哈哈說:「大姐,我告辭了,你們早點休息吧」。出來到了客廳,也不再多留,就向陳部長告辭說:「部長,不打擾了,你早些休息吧。」陳部長及其夫人佯留了幾句,就把他客氣地送出門外。

  林家偉在樓上出了一身熱汗,待下樓來涼風一吹,頓覺無比舒暢,隨即點了支煙,長長透了口氣,如釋重負般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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