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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2:13:22
作者: 唐達天
沒過三天,曹萬善果真把禮送來了,這在林家偉的意料之中,也在林家偉的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曹萬善必定會送禮來的,他不會因小失大,放棄了與他的合作,意外之外的是他沒料到曹萬善會送這樣的重禮——10萬元,他的一生中第一次收這樣重的禮,這個數額是他6年工資收入的全部,也是他多半輩子才能積蓄到的,他沒有理由不激動萬分。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曹萬善拎著一個塑膠袋兒走進了他的辦公室。那個塑膠袋兒極平常,是大商場購物用的那種半透明的,林家偉隱約地看到塑膠袋中裝著用報紙包好的一個長條子,他以為是煙。從那個紙包的形狀上來判斷,他只能認為是煙而不會是別的什麼。曹萬善笑呵呵地過來打開他辦公桌的柜子,將那塑膠袋兒塞進去,關好櫃門才說:「這是兄弟的一點心意,老總可一定要收下。」
林家偉心裡忽悠了一下,覺得曹萬善的話中有話,要是一兩條煙,他不會說出這種深沉的話,就問:「這是啥東西?搞得神道道的。」說著就要打柜子。
曹萬善過來按住他的手說:「別看,等我走了你再看去。」
林家偉就笑著說:「莫非是炸藥,要炸我的不成?」
曹萬善就笑著說:「真的是炸藥,但不是炸你,而是讓你用它來攻克一個個堡壘的。說實話,林總,這年頭,你要是太正統了,可能眼看著到手的也會被別人搶走,所以,該走門子的還得走,不能把這個機會失去。如果不夠用,你吱個聲,我再給你準備一些,一句說,你這次一定要把總編的職務搞到手。」
林家偉聽得心裡自然受用,就壞笑著開玩笑說:「我當了總編你不怕跟你撕毀合同?」
曹萬善也笑著說:「撕了合同,我就耍賴,上你家吃飯。」
說笑了一陣,曹萬善又說:「你要是信任我,有用得著的時候就吭聲。」說完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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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偉點了支煙,便關好門,打開櫃,拿出塑膠袋兒,拆開報紙皮兒,一看禁不住大吃一驚,裡面整整齊齊的放著10疊百元鈔票。他迅速地拿起一撂子草草數了數是1萬元,10疊當然就是10萬元。他頓覺血液一下子湧上了頭臉,緊張且激動,心律陡然加快了許多,仿佛有一種快感涌遍了全身。他覺得曹萬善太夠意思,太夠哥兒們,一出手就是10萬元,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有了這10萬元,不愁他的目的實現不了,他甚至後悔上陳部長的家門上得太早了,要是晚上一點,他可能加上4萬元,讓他有一種壓力,一種巨大的壓力,才能迫使他竭盡全力促成他所辦的事。
待一支煙抽完,林家偉的心情漸趨平靜之後,覺得曹萬善送他10萬也不算多,這對他來講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僅報社每年付給他的印刷費,就超過市場價格200多萬,有這200多萬,幹啥不成,莫說得他10萬元,就是得他100萬元也不虧他。由此可見,這幾年王一飛真的撈美了,撈肥了。林家偉感到慶幸的是王一飛不是從這裡翻船的,他的案子竟然沒有牽扯到印刷廠,竟然沒有引起報社和檢察院的懷疑,真是蒼天有眼,不僅放了王一飛一馬,也為自己敞開了一條路。眼下,問題的關鍵就是如何坐上總編這把交椅。權力,對於一個成熟的男人太重要了,它不僅能換回一個人的自尊,更能得到實惠。倘若我不是主持報社的全面工作,曹萬善能送我10萬元?倘若我名正言順地當上了總編,曹萬善能不像供佛爺一般供著我?想到這裡,那種強烈的權力欲望從他的心靈深處升騰而起,緊緊地扼住了他生命的咽喉,一個聲音在吶喊,為了權力,要不惜代價,為了權力,要不擇手段。
有了10萬元作支撐,他的底氣足了許多。他決定要把這10萬元全部拋出去,就是買,也要把這個位子買到手。他覺得人生就像一場賭博,不下大注,焉能大富?何況,這種賭,成功率、回報率都遠遠地超過了現實生活中的賭場。投入10萬元,他的成功率可達百分之九十以上,一旦坐到了那個位子上,回報率何止是10萬元?而且,還能得到應有榮譽,得到女人的青睞,洗刷多年來所蒙受的鮮為人知的屈辱。權力,真是太偉大了。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林家偉對權力的夢想。他隨手接起來一聽,原來是陳部長的,陳部長說讓他過去一趟,他立即放下電話就去叫老仇。
自從他主持工作以來,老仇對他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無論外出辦事,開會,老仇都有送有接,從不怠慢。不像過去,他坐老仇的車還要看老仇的臉色,他高興了送一下,辦完事再接,不高興了扔下就不管了,有時出車時對自己愛理不理的,讓林家偉坐上車之後有一種恨不得下車去坐計程車的想法。最使林家偉感到大失面子的是一次與王一飛共赴一家公司的宴會,其他酒桌已陸續散席,唯獨王一飛在座的酒桌大戰不止,王一飛好酒,適逢對手,也想玩個痛快。而在另一桌的林家偉席散人稀,等著有些尷尬,就想撤回,遂叫老仇先送他,老仇正與司機們閒聊著天,見是林家偉,屁股抬都沒抬就隨口說,著急啥,等等王總喝完了一塊兒走。剎那間,其他幾個司機的目光一起投向了林家偉,林家偉頓覺臉上火辣辣的,無地自容。他馬上打著哈哈說好好好,你們聊著,我上個衛生間。退出包間後,他馬上溜出來,像小偷一樣打了個車就撤。心裡卻是萬般屈辱,沒想到權力小了連個司機都會羞辱你。當時他就暗暗下了決心,他年若得當上總編,我第一個要辭退的就是司機老仇。此刻,他坐在老仇的車上,又勾起了對這件事的回想,心裡不免有點不快。老仇問上哪兒。他沒好氣地說市委。下了車,他只管上樓去,也沒說讓老仇在外等著他,還是過一會兒來接他。
陳部長氣色很好,待林家偉落座後,就開門見山地說:「家偉,這幾天組織部要到報社去進行民主測評,可能到下星期市委要開常委會,確定報社的班子。」說到這裡,陳部長呷了一口茶,就打住了。
林家偉說:「到時,還望陳部長費心了。」
陳部長說:「你的事,我已和組織部的萬部長私下裡交換過意見,基本上達成了一致,測評由組織部把關,不會出婁子,主要是常委會能否順利通過,這是關鍵。為了防止意外,該走的關係你還得走走。據我所知,瞅准這個位子的有好幾個人選,其中祁連縣的主管宣傳的副縣長王民生活動得也很頻繁,不能小覷。」
林家偉點了點頭畢恭畢敬地說:「我明白。」
陳部長說:「宣傳部門組織部門的意見非常重要,但是分管宣傳的王書記、分管人事的張書記,這些領導的意見也很有分量。」
林家偉只點了點頭,沒有吱聲。
陳部長又說:「你看方向明如何?」
林家偉自然知道陳部長問話的意思,就說:「方向明精明能幹,很有政治頭腦,對我的工作配合得很好。」
陳部長說:「這就很好,我打算讓他給你當副手,你滿意了,我也就放心了。」
林家偉說:「多謝部長,對我的工作想得這麼周到。」
陳部長說:「配備一個班子,團結是第一位嘛,你們搞好了,我也省些心。」
林家偉說:「請部長放心,我林家偉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說完,覺得到了時候,就告辭而去。
老仇的車還在樓下等著,林家偉剛下台階,車就開到了眼前。林家偉想,你要是早幾年就這樣該多好,我就會把你始終當作一個人來看,現在,卻把你看作是一隻狗,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讓我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