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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2:13:15 作者: 唐達天

  豆豆自從那次受了傷害之後,脾氣異常暴躁,林家偉也不見怪,總覺得自己有愧於她,反對她分外關心。早上上班前,他買好早點給她送了去,中午回去買了盒飯一同吃,下午下班,他親自下廚房,為豆豆燒一些喜歡吃的飯菜。豆豆高興了就吃一點,不高興了乾脆不吃,林家偉就哄著她吃。一次兩次倒也罷了,次數一多,林家偉也就煩了,心想,這姑奶奶也只配做情人,要是同她居家過日子,怕也走不遠,這種人,只能與你同享受,無法與你共患難,受了一點小小的委屈,就好像立了天大的功勞,每天像老佛爺一樣,由你伺候著,高興了還給你露個笑出來,不高興就朝你發一通火,長此以往,誰能受得了?所以,林家偉漸漸地便也缺乏了耐心,有時遇到應酬什麼的,也不再尋找理由推脫不去,照樣該幹啥就幹啥。

  這天,林家偉從鄉下回來已到晚上八點鐘了,回到那個小巢一看,豆豆正在蒙頭大睡。林家偉從豆豆那種很不勻稱的呼吸聲中判斷出她並非真睡,而是假睡。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林家偉深知豆豆這一假睡絕不是想逗著他玩的,而是在給他使性子,是在責怪他不管她。林家偉也就假裝糊塗,把她當作真睡,沒有打攪她,就悄悄到了廚房。廚房內的一切基本保持著他走之前的原樣。但還是有一點細小的變化,垃圾桶里多了幾個雞蛋殼,掛麵筒中的掛麵顯然少去了一半,洗水池中多了幾片新鮮蔬菜的殘葉,液化氣的爐盤還沒有完全褪熱。這些細微的變化被林家偉觀察到之後,便越發覺得女人真是愚蠢的可愛,尤其是年輕的喜歡使點小性子的小女人更為愚蠢,也更為可愛。明明好端端地坐著,一聽他來就馬上裝作一副病西施的樣子躺到床上作沉睡狀,何苦來著?是不是戀愛中的女人都願意把自己打扮成弱得再不能弱的弱者,然後在男人面前索取過量的呵護,以此來滿足女人天生固有的依戀情結?

  林家偉強忍住笑,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掀起被角,豆豆卻轉身將頭擰到另一邊。林家偉一看就明白這是生氣的表現,就輕聲問:「你餓了吧,想吃啥我給你做去?」豆豆卻不吱聲。林家偉想把她的身子翻過來,用手一扳,那身子卻用足了勁,像貼在床上。林家偉使勁一扳,才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豆豆的話也隨身子翻轉而一股腦兒傾瀉而出,豆豆說幹啥幹啥,真煩人,我睡一會覺也不行,妨礙你什麼了?林家偉說今天有個應酬來晚了,你一定餓了吧,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去。豆豆忽地一下坐起來說,應酬應酬,你的應酬就多得很,好不容易盼來個雙休日,你卻撇下我不管去應酬,你要是認為我沒有你的那些朋友重要,你就跟你的朋友過去。林家偉說好了好了,別耍小孩子脾氣啦。男人要想在社會上混得明白,也不能沒有朋友,不過,朋友畢竟是朋友,哪能代替老婆?

  林家偉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注意到,豆豆嘴角邊剛剛溢出了一絲笑意,隨即又滑落而去了。他從這一微不足道的細節中知道,豆豆的氣已經消去了一大半,剩下的工作就好做了。於是又接著說,今天主要是陳部長叫我去我才去的,要是換個別人叫我,我能捨得丟下你去嗎?別人我可以不去理會,對陳部長我可不能有半點馬虎。他是我的頂頭上司,關係處得好與壞對我有直接的影響。其實,在鄉下我也非常著急,總在惦記著你,怕回來晚了你生氣,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陳部長不說回,誰敢回?

  豆豆聽著聽著就將頭漸漸地依偎在了林家偉的懷中,末了說,就揀好聽的說,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林家偉將豆豆在懷中攬了攬說,我要是說假話天打五雷轟。豆豆就立刻用手捂住了林家偉的嘴說,別說不吉利的話。林家偉說,是你逼得我說的,豆豆說誰逼你了誰逼你了,說著就用小拳頭打了起來,打著打著兩人就扭作一團親吻了起來。林家偉在親吻的過程中想,女人有時候有一點小脾氣也不錯,可以調劑一下生活。如果太呆板太正統了,生活就像一張白紙,太缺乏色彩了。

  豆豆自受傷之後,不敢太放縱,怕對恢復傷口不利。林家偉也不敢過分要求,怕豆豆發脾氣,報怨他太自私。兩人好久沒有做過那事了,都有些急切,親吻了一陣,兩人都控制不住了,豆豆說,我臉上的疤剛剛脫了,影響不影響?林家偉說不影響,做了說不準好得更快。

  豆豆就在林家偉的鼻尖上輕輕點了下,說饞貓,說著就麻利地脫去睡衣,兩個人急不可耐地扭到了一起,雲裡霧裡水裡火里折騰了好一陣,兩個人都折騰乏了,就像兩條晾在沙灘上的死魚。晾夠了,林家偉說,你一定餓了吧,想吃什麼,我到夜市上給你買去。豆豆說我真有點餓了,下午吃了點掛麵,胃裡不舒服,都吐了,現在真想吃點麻辣燙。林家偉伸過手在豆豆的額頭上摸了摸說,是不是感冒了,噁心?豆豆說沒事兒,現在就想吃點麻辣燙,辣人的。好久沒有吃過辣了,真有點饞。

  這些日子,豆豆怕影響皮膚癒合,一直沒有吃過辣椒,此刻一說,真有點按捺不住了。林家偉說好好好,你睡著,我給你買去。說著就起床穿衣。豆豆隨之也穿衣說,我也去,反正晚上沒有人能看清我的臉。林家偉說你別去了,我給你買回來就是了。豆豆說我也悶得慌,想下去透透氣。林家偉說你臉上的疤剛剛脫了,不能見風,一見風就會變成黑斑。豆豆說你騙人,外頭根本沒有風。林家偉說沒風也不能去,我給你買來就是了。話說到這兒的時候,他倆都已穿好了衣服,豆豆一聽林家偉不讓跟他一塊上夜市,心裡就犯嘀咕,他是不是嫌我變醜了,是不是怕我丟他的人?越是這麼想,氣就不打一處來,一下嚷嚷了起來:「你是不是嫌我沒有原來漂亮了?是不是覺得帶上我給你丟人現眼了?算了,你也別給我買去了,謝謝你的好意,要去,我自己去。」林家偉一怔,好在他已經習慣了豆豆這種翻手是雲覆手是雨的脾氣,知道她是誤解了他的意思,就笑呵呵地拍著她的肩頭說:「你看你,這哪是哪兒呀!我愛都愛不過來,哪有嫌棄你的意思。我這不是疼你嗎?」

  豆豆說:「你這哪是疼我?分明是想悶死我。就是個貓兒狗兒也該讓他放放風,何況我還是人,是個大活人。白天讓你多陪我呆一會兒,你說你要應酬別人,晚上讓你帶我出去透透氣,你又不願意,我不知道你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林家偉說:「好好好,別生氣了,我就陪你一塊兒去吃飯,去散散步。」

  豆豆說:「不去,我從來不想讓別人為我勉強做什麼,我有自尊,也有這方面的自信。」

  林家偉說:「好了好了,別耍孩子氣了,我們一塊兒去就是了。」

  豆豆仍固執地說:「不去,就是不去,要去,我一個人去,用不著你陪。」

  林家偉知道女人一旦任性起來,往往是口是心非,正話反說,明明心裡一百個願意去這樣做,但嘴上卻要表現出一百個不願意來,想著就擁著豆豆去下樓。起初豆豆的身子挺得像一根棍,硬邦邦地靠在他身上不動,他就從後面推著她,一直推了好幾步,豆豆就笑著說「討厭,討厭」,說著說著身子就鬆軟了下來,一出了門,豆豆就挽起了他的胳膊。

  豆豆就這樣一直挽著他的胳膊向夜市走去,他的心裡卻緊張得像打鼓,生怕被熟人或是同事瞧見,如是那樣,造成難堪且不必說,搞不好在這個非常時期還會影響他的前途。這樣一想,他不得不從豆豆的臂彎里抽出他的胳膊說,這樣不好,讓人瞧見會說閒話的。豆豆說,我不管,誰愛說讓他說去。林家偉說,你不管我可得注意點影響,尤其在這個特殊時期不能出婁子。豆豆也知道林家偉說的特殊時期指的是什麼,就吃吃地笑著說,膽小鬼,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林家偉說人都有兩重性,這就是人的兩重性。豆豆說,難怪你不願意陪我上夜市,原因你是怕被別人瞧見?林家偉說現在還不是張揚的時候,等什麼時候我正式辦完了手續,成了自由人,我就可以自豪地向整個世界宣布,你是我的老婆。豆豆戲謔道,看你這德行。待逛過夜市回到樓上已過十點,林家偉的呼機突然響了,豆豆奪過呼機一看號是林家偉家的,就氣呼呼地說:「你的黃臉婆的。」

  林家偉說:「可能是莎莎打的吧,她不會給我打傳呼的。」

  豆豆說:「莎莎也是她媽讓打的,現在是啥時候了,有啥事明天不能打?」

  林家偉不再理會,就掏出手機打通了家裡的電話。「喂,是莎莎嘛?」

  「是我,家裡來客人,你回不回來?」電話中傳來了張桂花的聲音。

  林家偉說:「是誰?」

  張桂花說:「是你們報社印刷廠的曹廠長,讓他給你通話。」

  接著話筒中傳來了曹廠長的聲音:「林總你好,你現在在哪兒?」

  林家偉說:「我現在在車上,剛從鄉下回來,一會兒就到家。」

  曹廠長說:「不急,我們也沒啥事兒,只是隨便串串門子。」

  林家偉說:「你們待一會兒,我很快就會回來。」掛了電話,看豆豆蠻不高興,就說:「家裡真的來了客人,我去吧。」

  豆豆一臉冷漠地說:「去吧。」

  林家偉說:「你是不是不高興。要是不高興,我再打一個電話讓他們回去吧。」

  豆豆說:「這又何必呢?你好不容易找了一個會見黃臉婆的理由,放棄豈不可惜。」

  林家偉說:「你看你,怎麼這樣說話。現在還沒離婚,做樣子也得做呀。」

  豆豆一下動氣說:「我就討厭你們這種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的男人。既然她已經鬧到這個分兒上了,你就抓住機會離掉算了,你還黏糊個啥?」

  林家偉說:「不是我黏糊,她一直這麼拖著我有什麼辦法。」

  豆豆說:「上法庭呀,你要是繳不起起訴費我給你繳。」

  林家偉說:「問題不在這裡。」

  豆豆說:「問題在哪兒?你說問題在哪兒?」

  林家偉說:「一上法庭,肯定會鬧得滿城風雨,現在報社的領導班子沒有確定,這樣會影響我的前途。我的意思是等稍後一些再處理。」

  豆豆說:「我已經等了你兩年了,你知道不知道,兩年在人生的漫漫長河中也許不算長,可對於一個妙齡女孩來講卻是以青春為代價的。在這兩年中,我就像個小偷在做賊,生怕被人抓住,果然就被你的黃臉婆打上門來了,你知道不知道,雖說受傷的是我的臉,流血的卻是我的心。已經鬧到這步田地了,你還掩掩遮遮,沒有一個明確的態度,只想著你的名譽,只想著你的職務的升遷,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我。你只顧你的名譽,怎麼不為我的名譽想一想。」

  林家偉說:「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將來我們成為一家子,你總不希望我一事無成,無所作為吧?那樣你臉上也無光。夫貴妻榮,我有了地位有了權利對我倆並沒有什麼壞處,我為何不抓住這次機遇呢?我這樣做不也是為你好嗎?你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呀。」林家偉說著見豆豆的臉色有了一絲多雲轉晴的跡象,就擁著她拍了拍肩頭說:「傻孩子,聽話。女人的心事在男人上,男人的心事在事業上。男人靠征服社會來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來征服社會。所以,女人更聰明。我們千萬不能因小失大呀。今年離不了婚還有明年,官運把握不好可是一輩子的事,孰輕孰重,娘子難道不明白嗎?」說完,他輕輕在豆豆額頭上親了一口,「乖,別小心眼兒,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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