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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2:13:12 作者: 唐達天

  王一飛被市紀委隔離審查了兩個多月,又移交給了檢察院,檢察院又起訴到法院,在一個細雨霏霏的上午,法院公開開庭審判了王一飛。

  在此之前,各路消息很多,有的說王一飛貪污多少多少萬,有的說受賄多少多少萬,也有的說王一飛給××上司行賄多少多少萬,言之鑿鑿,並說王一飛這次能保住小命一條就不錯了。這些小道消息無一例外的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傳到了林家偉的耳朵里。林家偉當然不會把自己降低到小道消息的水平上,但聽得多了,也不免為王一飛擔憂,覺得王一飛怎麼著也不該被判刑,要是真被判了刑,他這一輩子就毀了。這樣一想,倒有些沉重,不由得自責起來,心想,自己雖沒有直接告王一飛的狀,但也算是幕後操縱者之一,要是真的把王一飛送進了監獄或是斷頭台,即使自己當上了總編,心裡也不安。

  倒是方向明城府極深,很有主見地對他說:「你呀,真是太善良了。政治鬥爭,本是你死我活的鬥爭,朝朝代代,莫不如是。宮廷政變,父子慘殺,兄弟操戈,哪個不是為了爭權奪利?況且王一飛這樣做也是咎由自取,觸犯了黨紀國法,理應受到應有的懲罰。作為同事,我們只能表示同情,但絲毫沒有必要自責的,我們自責什麼呀,人家王一飛貪污享受了,又不是拉我們一塊兒去享受,有什麼好自責的?」

  方向明的一番話讓林家偉一陣訝然,於是便越法感到此人不凡,這是一個能夠幹大事情的人。同時,也使他的心裡感到些許的輕鬆。想想也是,一個小小的報社,讓你榨去了多少油水,落到今天的地步能怪誰呢?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過,作為共事了幾年的同事,他還是想在他最為難的時刻再去看一看,多少也能給他一點心靈的慰藉。

  幾天後,方向明回話說:「紀委規定,在王一飛被監控期間,任何人都不允許看。」

  

  林家偉只好無可奈何地說:「也罷,反正我們心已經盡到了,只能等結果了。」

  方向明說:「據說,紀委要向檢察院移交。一旦移交到檢察院,多半是免不了刑事責任。」

  林家偉說:「這樣老王可就慘了。大半輩子過去了,臨到退休,卻搞得聲名狼藉,工職也保不住了,得不償失啊!」

  方向明冷笑著說:「中國有句老話,叫作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是不報,時機沒到。他這個人,也太利慾薰心了,只顧自己,從不顧別人,這樣下去,翻船就成一種必然。」

  林家偉還是第一次聽到方向這麼冷笑著說話,他覺得方向明冷笑起來很像電影中的壞蛋,顯得很陰險,就不覺暗暗地想,以後與此人共事,一定要倍加小心,這樣的爺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就在一個細雨霏霏的早上,林家偉和報社的同仁們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態參加了市法院對王一飛一案的公開審判。

  被告王一飛被兩個警察帶上法庭的剎那間,林家偉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從權力爭奪的這一點來講,他非常期盼著這一天的來臨,然而,當這一天來臨時,當他親眼目睹著王一飛一副死人般的面孔走上審判台時,他還是禁不住有些同情。人啊,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明明知道那是一個陷阱,為什麼還要走下去?明明知道那種小利貪不得,卻還要去貪,到頭來落得個人財兩空,雞飛蛋打,身敗名裂,犯得上嗎?但還是有人見利忘義、受欲望的驅動,貪財貪色,於是就演繹出了人世間的一切恩恩怨怨。難怪古人早就告誡過後人,錢是勾命的小鬼,色是刮骨的鋼刀。公訴人向法庭提供了被告貪污受賄的事實,這些事實除了林家偉早已掌握的之外,還有鮮為人知的新內容。比如報社曾經為楊大光的私營企業擔保貸款100萬元,王一飛從中拿了10萬元的好處費,可是楊大光的企業始終就沒有上馬,機器設備像廢鐵一樣在廠房裡堆放了幾年,銀行欲要回貸款,楊大光的企業無力償還,就追查報社的連帶責任,於是就從報社的帳上扣除了100萬元的擔保貸款。犯罪嫌疑人楊大光被押上法庭作了證。楊大光剛剛作了證,法庭譁然,旁聽席上的觀眾紛紛責罵楊大光是個小人,說像這樣的小人槍斃了才解民憤。

  審判長連喊了幾聲「肅靜」,大廳里才肅靜了下來。接下來由被告律師辯護,由公訴人律師辯護,經過一場舌戰之後,審判長宣布休庭,稍作休息。大家知道,這暫時的休庭實際上就是審判長召開小型會議在商定量刑事宜。大廳里頓時像一台跑了台的收音機,大家都圍繞著王一飛一案亂糟糟地議論開來。有人說像這樣的腐敗分子應該要嚴厲懲處,殺幾個都無妨,殺一儆百。

  林家偉聽著這些議論,覺得雖有些過激,但也看出了群眾對腐敗現象的深惡痛絕。總有人不惜以身試法,嚴重損壞了黨在人民群眾心目中的威信,自己也落了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前車可鑑,王一飛的榮辱就是一部活生生的教材,對林家偉的教育真是太深了。過去他沒有認真思考過的問題,現在再一思考,覺得受益匪淺。黃巢在沒有成王之前有一句名言:「他年若得為青帝,報於桃花一處開」,道出了他的一種情懷。此刻的林家偉也有一種情懷,他年若得為總編,一定要汲取王一飛的教訓,扎紮實實工作,老老實實為人,尤其在經濟問題上慎之又慎,切莫因小失大,砸了自己飯碗。

  方向明遞過了一支煙。

  林家偉說:「能抽嗎?」

  方向明說:「現在休庭了,可以抽,別人都在抽。」

  林家偉環顧四周,果然有煙霧裊裊,就接過煙點著了。

  方向明說:「老王真是太大膽了,他怎麼能夠相信楊大光那種人呢?這一次,真把他給毀了。」林家偉悠悠地吐了口煙說:「天欲之禍,真是埋得一時埋不了一世,到了這步田地,一切都無力挽回,只有聽任法庭的宣判了。」說到這裡,他覺得是不是過分直白了,直白得讓人誤以為他是幸災樂禍,久盼不已,就又補充說:「看到他這個樣子,我的心裡真難受呀,老王一世精明,怎麼在這件事上糊塗到這種地步。」

  方向明說:「人啊,往往就是這樣,越是精明的人,在有些事上越是糊塗,越是糊塗的人,在有些事上卻很精明,這也許就是生活的辯證法。」

  正說間,休庭結束,審判長、審判員、秘書員統統入席,大廳內驟然出奇的安靜。

  審判長宣布審判繼續,帶被告入席。王一飛在兩個高大魁梧的武警戰士的押送下步入被告席。

  數罪併罰,王一飛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

  「12年!」當這個信號傳遞到林家偉的腦海里時,立刻被它緊緊地攫住了思維,既而又做了還原放大,12年,對於一個年逾50的人來講意味著什麼,寒光森森的鐵窗,勞改隊裡的脫胎換骨,他怎麼熬到頭呀!放著受人尊重受人羨慕的總編不當,卻要苦度鐵窗12年,難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源於那蠅頭小利的誘惑嗎?錢,的確是個好東西,有了它,可以花天酒地,坐吃享受,隨心所欲,可以辦想辦的事,做想做的事,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權力,可以讓18歲的花季少女為你紅袖添香獻出青春。錢,可又是個壞東西,它是萬惡之源,它是勾命的小鬼,索魂的魍魎,為了它,兄弟反目,父子慘殺,良心泯滅。為了它貪污盜竊,權錢交易,置黨紀國法而不顧,一步步走向罪惡的深淵。

  林家偉不知審判長又說了些什麼,也不知王一飛需不需要上訴,直到方向明叫他走時,他才知道審判早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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