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漩渦和暗流

  中嶽廟絕大部分拆遷戶都簽訂了拆遷協議之後，形勢看上去一片大好。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局面會急轉直下，一次次地出現了驚心動魄的漩渦和暗流。

  堅決不簽協議的戶數不多，群體不大，但他們都是旗幟性的人物，能量很大。他們一直在上上下下地活動，從來沒有安生過。再加上中嶽廟這邊群眾雖然把協議給簽了，但是過渡安置卻一直沒有著落。你就是租房子住，可這600多戶去哪兒租啊？當時少林景區整治拆遷的時候，是全市70多個局委分包380戶，都給分散到市區里過渡安置了，而中嶽廟這次卻沒有相應的方案。

  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安置小區的土地問題一直懸而未決。此次申遺環境整治涉及到中嶽廟街道辦事處中嶽廟居委會600多戶居民的拆遷安置，妥善安置被拆遷戶既是群眾迫切所需，又是中嶽廟環境整治必須解決的首要問題。中嶽廟街道辦事處中嶽廟居委會地處登封市東城區核心地帶，其大部分區域在中嶽廟、太室闕文物保護範圍和嵩山風景名勝區範圍之內。安置區選址既要有利於中嶽廟、太室闕文物保護，又要符合東城區控制性詳細規劃；既要地理位置、交通、環境等各方麵條件優越，方便群眾生產生活，又必須是200畝左右的整塊土地才便於妥善安置群眾。將種種因素綜合考慮之後，上級部門選定了中嶽廟6隊和5隊的一塊土地。

  雖然那塊地已經劃撥，但是向農民征地還沒有最後拿下。中嶽廟街道辦事處的同志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拿地上。在拿地的時候，中嶽廟街道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又分成了幾個組，一家一戶做工作。最繁瑣的是丈量土地，你幾分，他幾畝的，總共有150多畝地，如果加上道路，就有200畝左右。因為土地要一戶一戶地丈量，然後一戶一戶地把補償金拿走，這地才算拿到手，所以這工作非常費時費力。

  在這些徵用的土地中，90%屬於6隊，只有很少一部分屬於5隊，所以6隊的群眾心理很不平衡，征地過程中也遇到了不少阻力。工作隊向被征村民反覆地做思想工作，向他們解釋：地拿得越晚，安置區的建設啟動就越晚，咱在外面過渡的時間就越長。所以配合政府儘快解決這個問題，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咱們村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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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用了20多天的時間，一直拖延到12月20日前後，安置小區的征地工作才終於結束。就在大家露出笑臉，長舒一口氣的時候，一個個兇險的漩渦卻悄悄突襲而來：中嶽廟村連續發生了三次大批村民赴京上訪事件。

  中嶽廟村民赴京上訪與少林寺景區村民赴京上訪有所不同。中嶽廟這裡不像少林寺那邊基本上是山區薄地，中嶽廟附近村莊的土地是一片片沃土，農業收入頗豐。中嶽廟又是登封市的「皇城根」，這裡雖然不是市區，但是很多人卻比登封的市民富裕。歷史悠久的中嶽廟廟會使這一帶成了聞名遐邇的文化和商業的交流中心。中嶽廟一帶的許多村民都有商業收入，他們見多識廣，閱歷豐富。村里更有100多號從事算命、測字、題畫、寫藏頭詩之類活動的「命相大師」。這些「能人」們走南闖北，能說會道，足跡遍布全國各大景區。正是這種經濟和文化的優勢，使中嶽廟附近的村民有一種心理上的優越感，他們極少服人。

  少林景區的村民是三家五戶，星星點點地分散在山溝溝里。而中嶽廟村的居民卻居住得非常集中。6個村民小組圍圈著中嶽廟，一排排房子鱗次櫛比，村民們雞犬相聞，此呼彼應。工作隊去了誰家，消息很快就會傳開；而村民們想要串聯，也十分迅捷和方便。

  按照政府的工作計劃，集中人力拿下安置小區土地之後，就要轉而集中精力開始拆遷。然而，突然發生的村民集體進京上訪事件，卻使得此項工作不得不戛然而止。

  進京上訪者的第一次聚集點是國土資源部，第二次是國家信訪局，第三次是原國家建設部。上訪者的訴求顯然經過「能人」的精心測算，他們一方面向國土資源部告狀，說安置小區占用了農田；另一方面又向信訪部門告狀，說地方政府不做拆遷戶安置，就要硬性拆遷。

  如此一來，就將登封市政府陷入了一種被兩面夾擊的困境。你拿不了地，就建不成安置小區；沒有安置小區安置居民，也就無法拆遷。

  告狀者的口號也很刁鑽：堅決支持申遺，堅決不支持拆遷。

  2007年的12月下旬，一部分群眾在對抗拆遷的骨幹人員的組織下化整為零，分散離開登封，抵達北京後再集中起來，到國土資源部狀告登封市政府占用基本農田搞城市小區建設。當時中嶽廟安置小區征地工作剛剛結束，施工隊伍在清理地表時，遭到了一部分人的干擾。雖然這些人已經簽訂了協議，拿到了土地出讓金，但是當政府要使用這些土地的時候，他們卻不幹了。一部分人堅決要求安置區像少林景區的拆遷戶一樣建成獨家小院。可是這裡不是王子溝，這裡已經是城市規劃區了，按照國家政策，這是絕不允許的事。

  登封市委市政府的領導親自到北京，向這些群眾做勸解工作，將他們從北京接了回來。

  時間不等人，按照拆遷計劃，指揮部決定先拆除緊鄰中嶽廟圍牆兩邊的一部分老宅子。可是幾輛工程車剛一露面，一部分群眾就圍了上來，不讓工程隊施工。2008年元旦那天，中嶽廟100多名群眾排著長隊拉著橫幅，遊行到登封市委門前，將市委大門堵塞。在行進當中，他們把配合政府工作的村長用白布纏著，推推搡搡將他遊街示眾，使他受盡了侮辱。

  中午時分，這群人又返回中嶽廟，來到中嶽廟申遺指揮部。他們肆無忌憚地砸爛了辦公室的窗戶玻璃、辦公家具和食堂的飯鍋。中嶽廟派出所的幹警聞訊趕來，將其中為首者帶回派出所訊問。下午兩點之後，中嶽廟派出所被群眾圍困，一些人將派出所的領導拉扯到他們的車上，要求放回那些打砸指揮部的為首者。數百人阻斷了少林路，來往車輛只好繞行。

  道路的恢復最終歸因於一個戲劇性的偶然事件。入夜之後，被阻斷的公路上忽然駛來一輛汽車。此車警燈頻頻閃動，警笛呼嘯長鳴，欲從阻路的群眾中強行通過。於是，阻路者就和駕車者發生了爭吵。駕車者醉醺醺地從車裡鑽出來，手裡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罵罵咧咧地向群眾揮舞。當駕車者的尖刀被圍上來的群眾奪下之後，駕車者返回車內，居然拿出了一支衝鋒鎗！

  見此情景，群眾慌忙躲避。繼而你呼我跑，阻路的人群被完全攪亂，隨後便轟然散去了。

  駕車者被中嶽廟派出所民警抓獲，並移送至市公安局治安大隊處理。市公安局治安大隊對此事進行了立案調查。駕車者是大冶鎮東劉碑村無業人員李某某，其手中所持微型衝鋒鎗乃塑料玩具仿真槍。李某某非法安裝警燈警笛，醉酒駕車，尋釁滋事，公安部門已依法將其拘留。

  雖然真相大白，但是流言蜚語四起，加劇了群眾的對抗情緒。

  數天後，鬧事者又組織起120多人，到國家信訪局上訪。當時登封這邊只知道有人去了北京，去了多少？住在哪裡？這些具體情況都不清楚。中嶽廟街道辦事處的同志們又是緊急出動，連夜到中嶽廟村各家排查，以弄清進京人員的具體情況。

  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工作隊員們冒著嚴寒挨家挨戶地做工作做調查。有些群眾不讓工作隊員進門，他們只能站在門外的寒風大雪裡和群眾對話。看著一家家明亮的燈光和熱氣騰騰的窗子，工作隊員們的心裡真有難言的苦楚。吃苦受累尚且可以忍受，難以承受的還是心理壓力。茫茫的夜色壓在他們的心上，不知何時才能看到光明的前景。

  登封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同志親自到北京將第二次上訪的群眾接回來之後，2008年元月15日下午，時任登封市委常務副書記常繼紅，市委常委、組織部長楊昆峰，市委常委、統戰部長王書軍，市政協副主席常興文，市委群眾工作部長董喜年等領導同志，以及信訪局、申遺辦、中嶽廟街道辦事處、公安局等有關單位負責人，在市委聯席會議室接待了中嶽廟居委會上訪群眾代表。並按照國家信訪局意見，擴大中嶽廟群眾代表範圍，面對面地討論和答覆了他們提出的各種問題。

  雖然按照政策，政府只需要向拆遷戶發放安置費即可，但是出於對拆遷戶的關心，登封市委市政府和中嶽廟街道辦事處的領導同志還是決心想盡一切辦法，由政府出面解決搬遷群眾的過渡安置問題。

  經過多方協調努力，政府為中嶽廟拆遷居民聯繫到了附近發祥電廠的居民小區，這個新落成的居民樓區因為種種原因，還沒有交付電廠職工使用。這裡可以安置400多戶中嶽廟拆遷居民，如此一來就解決了過渡安置的大頭。

  電廠的職工已經付過了新樓房的房款，新房被占用也引出了很多的問題。出於申遺的大局，新樓房最終還是交由中嶽廟拆遷居民做了臨時過渡安置房，可是新房變成了舊房，電廠的職工們當然不願再入住。後來這些舊房只好作為二手房處理，政府又出資為職工們蓋了新房。僅此一事，足可以看到登封市委市政府對群眾的關愛和照顧。

  中嶽廟拆遷兩次進京上訪及隨後發生的一些事件，引起了登封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中嶽廟街道辦事處的同志們也向上級提出了建議和方案，希望能借鑑少林景區環境整治的經驗，發動全市各局委來中嶽廟包戶。與此同時，中嶽廟街道辦事處的同志們一刻也沒有停止對群眾做思想工作。春節前他們抬著麵粉、食油等慰問品去群眾家貼春聯、慰問，但卻處處碰壁。相反，一些群眾的大門上貼出了對抗拆遷的不和諧對聯，甚至空氣里都充滿著一種緊張的氣氛。

  即使那些接受了談話的群眾，也在言談中流露出對抗情緒。工作隊員們與之拉家常，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卻收效甚微。甚至會聽到對方這樣的回答：你們講的道理我都懂，但這回就是坐牢，我也不會搬走。

  各種跡象和一些不同渠道傳來的消息都露出了不祥的預兆：拆遷戶們年前正在醞釀，年後還要組織更大規模的進京上訪。

  與此同時，登封市委市政府也在採取更加強有力的措施來推進申遺工作的步伐。除夕前一天，農曆二十九，登封市的主要領導親自到中嶽廟街道辦事處召開了領導班子調整會，給辦事處的班子一次增加了9名領導幹部。大年三十晚上，全國人民都在電視機前欣賞春節晚會的時候，中嶽廟街道辦事處領導班子全體成員卻坐在會議室里，召開了他們的第一次申遺工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