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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0:46:31
作者: 姚鄂梅
馬力幾乎天天往老地方跑,明知不是星期天,她不會出現在那裡,但他還是心存僥倖。
傻丫頭,幹嘛要做那種不道德的事呢?明知排水板有問題,為什麼還要賣給人家呢?看上去不像奸商啊,應該不會是她的意思,說不定是哪個下屬乾的,也說不定是別的公司的排水板,她那天就是這麼說的。」我不能確定這種排水板一定是我們公司的。」要不,就是那個控制她的人授意她這麼幹的,她說過,她只是個傀儡經理。
這天,她的位置被人占了,一個穿著麻灰長裙的女人趴在那裡打吨,長長的頭髮披下來,遮住了她的面頰。他有點猶豫,要不要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去呢,要不要坐到那個陌生女人的對面去呢,
可是,如果不坐到他的位置上去,他會覺得這一趟白來了。
女人好像睡著了,一動不動,馬力猶豫了很久,在她對面輕輕地坐下來。他沒有驚動她。
剛剛落座,悲傷就洪水般漫了上來,為什麼他碰到的女人都有麻煩?王景,小妹,安娜(他還是願意叫她安娜,而不是滕芸),是女人們的生活變得麻煩起來了,還是他把他身上倒霉的基因傳染給了她們?
服務小姐過來了,咖啡杯在桌上磕出清脆的聲音,對面的女人動了動,大概是咖啡的香味干擾她了,她更頻繁地動起來,臉卻一直埋在胳膊上。
他想架上腿,又擔心碰著了對面的女人,他低下頭去,想看一看小几下面的情況,他看見了一雙白色的鱷魚口高跟皮鞋,多麼眼熟啊,多麼像她的鞋啊,那天去賓館,她穿的好像就是這種鞋。
他想了想,試著輕聲喊道:「安娜!」
她動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真的是她,真的是安娜。
她望著他笑了。她依舊笑得燦爛。
她根本沒有睡著,她說她只是趴在這裡,趴在這個熟悉的地方,把臉捂起來,想一些事情。她說她根本沒想到他會來,因為今天不是星期天,不是他們約會的日子。
「安娜!那天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該撇下你一個人跑掉。」他望著她,深情像咖啡的香味一樣,瀰漫在他們中間。
「你是對的,所以我不生氣。」
「我之所以發脾氣,是替你感到不平,不值。」
她讓他不要再說那些,他就聽話地住口,不再提起。他們望著對方,傻傻地笑著。
「安娜!」他突然很想說,他在電視上看到她了,他為她擔心,但不知為什麼,他不想把它直接說出來,他怕她聽了不高興,也怕惹得她傷心。」安娜,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麻煩,你可以告訴我,我認識一些人,他們都是有些能量的人,他們說不定可以幫你解決一些問題。」
「真的嗎。」她好像對他說的那種人不大感興趣,對這個話題也沒什麼興趣。
「當然是真的,而且還是一些頗有實權的人物,如果你用得著……」
她眯著眼睛打斷他:「這樣的人當然都是有用的人物,可惜我用不著,我一個平民女子,怎麼敢去用他們那樣的人呢,不被他們用已經很不錯。」
他聽得出來,她是有些情緒的,可她不願說破,他也只好裝著什麼都不知道。
「哎,今天不說那些掃興的好不好,你能不能叫點東西來吃,我好餓。」
於是招手叫來服務小姐,兩人一起孩子般大叫,要吃這個,這個也要,那個也要,還要這個。點完又笑,他從沒見她那樣笑過。「我好享受讓你叫東西來吃的感覺。」
「誰叫你以前那麼矜持的。」
「我說實話吧,我今天其實是來等你的,我想跟自己打個賭,你看,我的運氣有多好,這是個好兆頭對不對?」
馬力握著她的手,她的手指又滑又柔,仿佛沒有骨頭。「安娜。你過得好嗎?」
「我過得不好。」她望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過得不好你又能怎麼辦呢?」
「我有辦法,我把你綁架到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去,我們倆在那裡開荒,種地,生兒育女。」
「聽起來很好,真的。」
「說真的,我很想帶你去見我家人,以女朋友的身份……」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之前跟人發過誓。」
「你的誓言早就被你自己破壞了,從我們在這裡約會開始。」
她有點生氣了。「不可能,它是我的精神支柱,沒有它,我的生活馬上變得俗不可耐。」
「別強撐了,你已經撐不下去了,你自己沒有發現而已,不然,你今天為什麼改變了髮型?你的辮子呢?你用來明志的辮子跑到哪裡去了?」
「啊?天哪,我居然忘了梳頭,我真的是忘了。」她慌慌張張地去模頭髮,這才發現頭髮是披散著的。」我這幾天有點心不在焉。」她開始在包里翻找,好不容易找出梳子,卻沒有橡皮筋。
他說:「其實,現在這種髮型更適合你。」
「不,我只有在睡覺時才會解開發辮,今天真的是不小心忘了,真是奇怪,我從沒犯過這種錯誤。」
「別自欺欺人了……」
她的電話突然響了,她看了他一眼,接了,她的表情急速地變化著,是個非同尋常的電話。
「是的,我沒有離開春江,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到。」
她掛斷電話,低著頭收拾她的小零碎。
他預感到那個電話可能來自哪裡,他想了想,突然問道:「剛才,是滕芸在接電話嗎?」
她渾身一震。「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看了電視。」
「你還知道什麼?」
「就一個電視畫面,關於高速公路排水板,關於騰雲公司。」
她直直地坐著,表情很怪異。
「你不必解釋,我想我能理解你的處境,也了解你現在的困難。」
她突然一笑。「我沒有困難,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反正我不覺得我遇到了什麼了不起的困難。那不算什麼,小風波而已,過去遇到過,將來還會遇到,尋常得很。」
「是嗎,真的有那麼輕鬆嗎。」
她做了個不屑的表情。「你也太大驚小怪了,不過是上個電視。」接著又說:「幸虧你不是我男朋友,遇事就驚慌失措的男人,肯定會被我開除的。」
「他現在也很鎮定嗎?那個控制你的傢伙。」
「我很尊敬他,也請你不要罵他。」
「他把你害成這樣,你還尊敬他,還要替他賣命。」
她嗤了一聲。「有人吃海鮮過敏,難道要怪罪給他吃海鮮的那個人?錯,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嘴是他自己張開的,不是人家撬開的。」
他生氣地瞪著她::「真是無可救藥!你現在要怎樣?去迎接對你的懲罰?」
「只要還活著,每個人都有所擔當,或大或小。」
「也有人選擇了逃避。」
「有可能他所逃避的東西潛進了他的內心,別人看不到而已。」
他們突然不說話了,睜大眼睛對視著,好像在比試誰更有定力。
他先敗了下來。」我只能這樣理解,你愛他,同時又不舍我們之間的消遣,所以才編出什麼控制什麼誓言之類的說詞。」
她垂下了眼皮,不過,她很快睜大眼睛,狠狠地望著他。」是的,是這樣。」
他不介意她的刺激,繼續說服她』『別傻了,事情其實很簡單,你只要說你是傀儡,然後把他的名字說出來,讓他們去調查他就可以了。」
「那以後呢?以後我還怎麼活?」
「求你,別傻了。」
「該說再見了。再見。」
他心碎地看著她慢慢往門口走,在門邊停了一會,突然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