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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黃維第一個在「應該堅持什麼樣的民族氣節」的大辯論上發言,從而招致第二次批判黃維大會

2024-10-03 19:56:19 作者: 黃濟人

  人們各自不動聲色地尋求著生命的浮木。

  黃維學會了用智慧來武裝自己的頭腦,卻沒有學會用謊言來掩蓋自己的情緒。雖然「黃維永動機」至今沒有發出解脫煩惱的音響,但是黃維決定用自己的聲音暫時為生命譜寫一曲讚歌。

  在第二組學習討論會上,黃維第一個發言說:「我要堅持文天祥的民族氣節,決不向自己的敵人投降!」

  無須贅言,以上便是功德林戊字胡同走廊里召開的第二次批判黃維大會的背景。

  邱行湘被管理處指定為第一組發言人之一。

  他是剛剛走出圖書室,在胡同轉彎處接到通知的。口裡應承了,心裡卻有些恐懼,他不以為這是共產黨對他的一次考驗,而認定這是管理處對他在第一次批判黃維大會上保持絨默的一種懲罰。即令是懲罰,他也無可奈何了,因為共產黨的老祖宗恩格斯竟然直言不諱地宣稱:「革命無疑是天下最權威的東西。革命就是一部分人用槍桿、刺刀、大炮,即用非常權威的手段強迫另一部分人接受自己的意志。」說實在的,邱行湘不承認意志是可以用武力征服的,情況就像發生在他身上的那樣。但是,他承認中國共產黨卻有著比槍桿、刺刀、大炮更具有權威的以攻擊靈魂為目標的武器,情況也就像發生在他身上的那樣。在這個武器面前,決不因為他的胸膛願意擺在黃維的身軀前面,黃維就可以化險為夷。既然如此,能夠像陳誠系其他將領宋瑞珂、楊伯濤、方靖等人那樣果敢地向上峰黃維開火,倒是衝出旋渦的戰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轉過曲牆,又是直路。邱行湘想到這裡,不覺前慮盡消,精神大振,邁開外八字腳,闊步在寬敞的走廊上。

  這次大會整整開了三天。沈醉在日記中對大會有關情形作了三次記載。

  3月23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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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大家提出四個問題要黃維答覆。黃維態度馬上變了,偽裝扯下來完全露出原形。經同學們一致大吼,囂張的反動氣焰才壓下去。吞吞吐吐承認了一些問題。孫副處長當場指出他的態度不對並支持大家意見,非把他真思想交出來不收兵。

  四個問題當中,有一個是邱行湘提出的。嚴格地說,是當年井陘河畔蔣鐵雄對邱行湘提出的,那就是:氣節有沒有革命與反革命的區別?邱行湘提出問題之後,幾乎完全按照蔣鐵雄的語序,要對方把枕頭墊高好好想一想。

  邱行湘何嘗不明白,功德林的論壇絕不是他大顯身手的地方。習慣可謂難於抵擋的勢力。就像他從小喜歡吃豆腐,結果永遠喜歡吃豆腐一樣,他開初讀不進共產黨的理論,結果永遠讀不進共產黨的理論。多年來,功德林屢見梅花滿枝頭,可是他拾得的隻言片語亦寥寥無幾。也就像他不能從春夏秋冬的變化之差來意識大自然的規律一樣,他並未發現共產黨的理論之中存在一個獨立的體系。然而。這並不影響他的成就,或者說,他的成就恰恰在這裡。批判大會上、他以他的發綠的眼光有效地替代了共產黨的理論的銳氣。威力麼?會場上第一聲大吼便是他發出的。

  3月24日 星期五

  全天斗黃維。上午由我對黃維作了一小時半的綜合批判,由於是初次擔任這樣的工作,自己感到是做得並不好。有這樣的機會鍛鍊一下,總可以多得一次經驗。我談完以後由邱行湘講,他是重點的發言,有些地方比我有獨到之處。

  邱行湘的獨到之處在於他在陳誠集團沉浮達十九年之久,國民黨官場中有關黃維的閒話,他都可以直接或間接地知曉。如果說他在黃維手下任職的年代絕不敢對上司有所訾議的話,那麼在他的生命不再和黃維發生聯繫以後,特別是在他聽取了宋希濂昨夜對他的「重新做人,不可諱,也不必諱」的忠告以後,他決意將黃維的故事和盤托出。譬如說,1937年春,黃維由六十七師師長升調十八軍軍長,離皖赴贛途中,於南京受蔣介石召見。蔣介石與黃維握別之際,從抽屜里取出一張六寸大的「領袖照片」,並翻過照片,當即揮毫書「培我將軍存念」六字。殊不知此六字錯了關鍵之一字。黃維的號是「悟我」,蔣介石卻以「培我」相篡。黃維接過照片,雖不得要領,仍如獲至寶,珍藏於寓。事後黃維百思之餘,終得其解:蔣介石不是無意錯寫,而是有意命名,「培我」者,培養我也。於是,黃維改號「培我」,啟用至今。

  邱行湘懂得做文章不能夠走題,他在大會上質問黃維說:「你堅持什麼民族氣節?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可以不要嘛!你連自己的老祖宗都可以不要嘛!」

  然而邱行湘畢竟走題了。

  3月25日 星期六

  本日上午乘勝追擊,勝利收兵。黃維的態度軟下來了,頭低了下來,群眾的壓力、政府的教育是可以使一個頑固分子放棄他那橫蠻態度的。孫副處長最後指出黃維還是能接受改造,要大家好好幫助他,不要拿話去刺他。

  邱行湘並沒有意識到拿話去刺黃維的就是他自己。戰爭年代,班師凱旋,他總免不了坐在衣櫃面前,對著鏡子一番陶醉。初入監獄,時過境遷,他在施展個性方面不得不有所收斂。可是天長日久,習以為常,他終於恢復了性格的本來面目——此時邱行湘斜躺在大通鋪上,雙手墊頭,笑而不語。他佩服自己不是在功德林的菜地里而是在戊字胡同的走廊上,痛痛快快地唱了一出壓台戲:他恭維自己在來勢迅猛的旋渦中,順順暢暢地登上了一塊本來不屬於他的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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