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沈醉曾問葉挺若獲釋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麼,又曾為江竹筠在桌子下面踢了徐遠舉一腳
2024-10-03 19:56:01
作者: 黃濟人
如果共產主義比三民主義能夠使中國社會提升到更高的水平,那麼共產黨人是否具有他們信仰所規定的比國民黨人更高的情操?這對正在理解共產主義的國民黨人來說,同樣是需要理解的。按照「事在人為」的觀點,理解後者也許是理解前者的前提。因為這兩種東西——人格力量和感召力量——是密不可分的。
實際上,這已經成為國民黨戰犯的思維的命題。
由於職業的緣故,沈醉過去的歲月是同共產黨人一起度過的。他從一個特殊的微妙的角度,對身陷囹圄的共產黨人,進行了嚴峻的真正的考察。結果他發現有兩種共產黨人:少數的一種人是以冠冕堂皇的信仰來掩飾自己卑劣齷齪的靈魂。這種人貪生怕死,阿諛奉承,一旦叛變,揭發起同黨來可以一下子衝過去把對方的手臂折斷。這種人甚至連蔣介石、戴笠之流也是嗤之以鼻的;多數的一種人是以不可多得的生命來捍衛自己一旦認定就誓死不變的信仰。這種人不屈不撓,肝膽相照,即令走上刑場、也是雙眸含笑。後一種共產黨人,沈醉雖然認識不少,但是他真正了解對方內心世界的,只有兩位。
一為葉挺。沈醉稱之為「仁人志士」。1941年,蔣介石發動第二次反共高潮,指令國民黨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在皖南糾集七個師,圍攻新四軍。新四軍軍長葉挺被俘後,先被關押於上饒,後被囚禁於桂林,1943年被解送重慶。國民黨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與葉挺舊有交往、此時兩次去重慶林森路望龍門二十二號看望葉挺。陳誠希望葉挺暫時屈就一下去擔任第六戰區副司令長官,葉挺當即斷然拒絕,表示除了恢復新四軍由他繼續擔任軍長,同時懲辦顧祝同而外,其他任何事情他都不會去做。抗戰勝利後,毛主席在重慶向蔣介石提出用馬法五交換葉挺。當時任軍統局總務處處長的沈醉得知消息後,特地去中美合作所東南角烘爐廠附近半山坡上的一座小平房內看過葉挺。基於對人的研究的興趣,沈醉產生了一種好奇的心理:軍統監獄中囚禁的國民黨高級將領獲釋出去以後,第一件事情是與家人見面,或是去吃好東西;共產黨的高級將領獲釋後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麼呢?沈醉直言不諱地問了葉挺。葉挺回答說:「我將來出去的第一件要辦的事,便是請求黨恢復我的黨籍!」沈醉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態,把葉挺的這句話報告了軍統頭目戴笠。戴笠沉思之餘,作出了發自肺腑的解釋:「共產黨人的可怕,就是在這些地方。」
二為江竹筠。沈醉稱之為「女中豪傑」。當年在中美合作所最西端的渣滓洞看守所里,沈醉和徐遠舉一起審訊過這位共產黨川東地下工作者。江竹筠被帶進審訊室的時候,雖然披頭散髮,卻是神態自若。她昂起頭,側身對著壁頭上的窗口。徐遠舉勃然大怒:「你傲慢什麼!今天不說,我當場扒掉你的衣褲!」江竹筠慢慢回過頭,望著徐遠舉冷笑道:「我連死都不怕!」沈醉正欲說話,江竹筠上前走了一步,漲紅著臉頰,以不可遏止的憤懣,指著徐遠舉說:「我告訴你,你侮辱的不是我一個女性,侮辱的是我們民族女性的全體、其中包括你的母親和你的姊妹!」江竹筠的聲音緩慢、低沉,但卻像閃電一樣轟擊了沈醉,他條件反射似的垂下了頭。就在徐遠舉果然喚進打手的時候,沈醉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腳……
小說《紅岩》裡面的嚴醉、徐鵬飛、沈養齋的形象原型,便是這裡的沈醉、徐遠舉、周養浩。國民黨戰犯大集中前,《紅岩》作者羅廣斌就審訊江竹筠一事在重慶白公館採訪了沈醉。說來奇怪。沈醉寧肯把自己建議將十根竹籤打進江竹筠手指的暴行告訴對方,也不願披露徐遠舉下令「當場扒掉衣褲」的細節。這件迫使當事者即令在當事之後的若干年內也恥於啟口的事情,沈醉終於在一種不可抵禦的感召力量的威逼下,私下吐露出來。
其實,真正的秘密在於:沈醉為什麼要踢徐遠舉一腳?
沈醉的母親這樣對自己的兒子說過:「一個人可以不做官,但是要做人。」沈醉並不是生下來就要做鬼的——我們沒有理由否認:他也曾偶然良心發現,在力圖做人。
但是,沈醉直到獲赦釋放以後,才知道自己半輩子的罪惡的特務生涯,為他塑造了什麼樣的形象,也就是他「力圖做人」的願望,最終得到什麼樣的結果:一天,沈醉接到一位朋友的電話,說是他的小女兒想看看「嚴醉」的模樣,未知「嚴醉」可否同意。沈醉表示歡迎,然後特意為這位不曾見面的小姑娘,準備了兩盒上等的糖果。不一會兒,客人來了。沈醉開門之時,只看見來了他的朋友,於是問道:「你的小女兒呢?」朋友笑道:「來了來了。」沈醉急了:「來了怎麼不見人呢?」朋友沒有回答,卻指了指自己的背後。沈醉笑道:「好哇,你這個小丫頭還要給你沈伯伯捉迷藏呢,看我逮住你!」未待沈醉一步上前,只聽得小姑娘「哇」的一聲,猝然後倒,驚恐良久。
雖然沈醉對自己面目的可怕程度的估計,遠遠沒有像將要發生的事情那樣嚴重,但是他現在把自己作為人來理解的時候,意念便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動搖。他在日記里這樣寫道:「國民黨做人,把效忠蔣介石、效忠剝削階級作為最高標準;共產黨做人,把效忠人民、效忠民族利益作為最高標準,所以今天我在小組發言說,共產黨教我重新做人。」
然而仍舊是做人無別、標準有異。國民黨台灣當局公布的沈醉已遭共產黨殺害的謠言被戳穿後,又宣布他的「人格死了」。顯而易見,這樣的宣布是草率的,至少是倉促的,即使按照歐洲資產階級啟蒙主義者「返回自然」門之時,只看見來了他的朋友,於是問道:「你的小女兒呢?」朋友笑道:「來了來了。」沈醉急了:「來了怎麼不見人呢?」朋友沒有回答,卻指了指自己的背後。沈醉笑道:「好哇,你這個小丫頭還要給你沈伯伯捉迷藏呢,看我逮住你!」未待沈醉一步上前,只聽得小姑娘「哇」的一聲,猝然後倒,驚恐良久。
雖然沈醉對自己面目的可怕程度的估計,遠遠沒有像將要發生的事情那樣嚴重,但是他現在把自己作為人來理解的時候,意念便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動搖。他在日記里這樣寫道:「國民黨做人,把效忠蔣介石、效忠剝削階級作為最高標準;共產黨做人,把效忠人民、效忠民族利益作為最高標準,所以今天我在小組發言說,共產黨教我重新做人。」
然而仍舊是做人無別、標準有異。國民黨台灣當局公布的沈醉已遭共產黨殺害的謠言被戳穿後,又宣布他的「人格死了」。顯而易見,這樣的宣布是草率的,至少是倉猝的,即使按照歐洲資產階級啟蒙主義者「返回自然」的說法,沈醉也只能得到「復甦」而不是「死亡」的結論。正如我們所知道的那樣,他在漫長的歲月里,分明為共產黨人有意識地為理想的社會而戰鬥的精神所刺激,從而由記憶的庫房中發掘出來已經不具有交罪色彩的珍貴的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