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乙字胡同內,康澤和董益三不時交頭接耳,伏案「交代」
2024-10-03 19:52:22
作者: 黃濟人
在乙字胡同的一間房屋內,我們可以看見兩個埋頭伏案的戰犯。若不是不時交頭接耳,他們仿佛坐在那裡考狀元。
一個是大名鼎鼎的國民黨特務頭子康澤。人們對軍統特務的恐懼,也許是從他的神態開始的。一對巨眼,兩道劍眉,本來應該生出一派豪氣,可是一配到康澤的圓形的臉盤上,等他抬起頭來,便令人想起餓狼下山覓食的樣子。康澤是在四十四歲生日之後不幾天被俘的。他在樊城的司令部背後一間大廳里大擺酒席,請樊城的一個女名角為他獻「萬壽」詞的時候,解放軍進攻老河口的槍聲使他的盛筵提前散了場。被俘之前,他在坑道中間部位,頭頂鋼盔,盤著雙腿,閉著雙目,像老僧入定席地而坐
樹有根,水有源。康澤之所以成為蔣介石身邊的一條最兇惡的獵犬,有著他的歷史的根源。早在黃埔三期,他就是軍校右派學生組織「孫文主義學會」的成員,以百倍的仇視,與左派學生組織「青年軍人聯合會」抗衡。在蘇聯中山大學留學時,在莫斯科繼續進行著的兩派鬥爭中,他又是「三反」(反共、反左、反蘇)的頭目。幾乎從那些時候起,康澤的自稱為「鐵石」的反革命決心,就暗暗被蔣介石賞識,最終成為黃埔學生中蔣介石的最大親信。
另一個是國民黨十五綏靖區司令部少將處長董益三。這是一個經歷比較複雜的人。1927年,在白色恐怖中,他在武昌荊門同鄉會參加中國共產黨,上山打過游擊,流過血,出過汗。1931年被國民黨逮捕,兩年後被保釋出獄。由於李立三路線破壞了武漢組織,他與共產黨失去聯繫。後經武漢中學同學余灑度(黃埔二期生)和軍校六期同學劉牢一(原名劉子奎)介紹,到《北方日報》任報社副經理(《北方日報》原由閻錫山辦,後由復興社高幹余灑度接手,劉牢一為總編輯,最後由復興社組織接管),以後又先後到浙江省警官學校任政治指導員、軍統杭州無線電訓練班任主任。至此,他的人生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開始走向死心塌地的反革命道路。抗戰勝利後,董益三被送到美國留學,時康澤因受蔣經國排擠,到美國考察,董益三在華盛頓一家公寓與康澤相識。一九四七年董益三回國後,任國防部少將專員(閒職)。當康澤升任第十五綏靖區中將司令員,向鄭介民要第二處處長時,鄭介紹了董,康澤十分高興,握著董益三的手說:「我們現在同事,將來也同事。」
康澤不能不算有先見之明,他與董益三同在襄樊戰役被俘,現在又同在一條胡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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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澤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能一舉升到國民黨中央常委的核心地位,這對於大多數國民黨人來說,要算一個不解之謎。論門第,康澤並不是朱門後裔,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在四川山溝里吃紅苕長大的」。論資歷,他僅僅是黃埔第三期學生。康澤平日不大說話,對他不認識的人,幾乎永遠不予理睬。當然對他的軍統系的人,他可以做到有問必答。監獄生活也許是單調的,董益三此時的解謎之詢,問得正是時候。
康澤告訴董益三,他在蘇聯留學期間,有一次同學聚餐,席間,有人問傅學文為什麼要與邵力子(當時的國民黨駐蘇聯大使)結婚,傅回答說:「我準備借邵力子的關係,回國以後刺殺蔣介石。」康澤坐在席角,假裝沒聽見傅學文的話,他請傅將剛才的話寫在紙條上遞給他看。這張紙條由康澤的手轉到了蔣介石的手裡,最終成為康澤在國民黨中央地位的保險金,
這僅僅是一說。不久,康澤回答軍統系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我們剛才在甲字胡同里認識的那位軍統北方區區長文強的與董益三相同的問話時,謎底就不同了。康澤承認在國民黨江西五次「圍剿」共產黨期間,蔣介石為培養「別動隊」(即武裝特務)而興辦的廬山星子訓練班,是他起家的源頭。他告訴文強,在籌建訓練班時,蔣介石要蔣復生(黃埔一期生)和他分別擬制一份籌建計劃。蔣復生的面面俱到,洋洋萬言,被蔣介石斥為「大而不當」;而康澤的一條一款,骨架文章,被蔣介石譽為「切實可行」。於是,蔣介石用康不用蔣,很快委任他三青團組織處長的職位。這就是第二說。
但是,不管怎麼說,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康澤不管用心再深,也鬥不過蔣介石的兒子。這一點他本人也是清楚的,所以經張治中對康澤略加暗示,康澤就立即讓出了三青團組織處長的寶座。最後不得不遠離皇上與太子,獨自在襄樊的營帳里解解悶氣。
真正能在人的價值觀念上,充分信任康澤的,倒是中國共產黨人。襄樊戰役結束後,劉伯承將軍會見了康澤,陳毅將軍會見了董益三。共產黨人誠摯地希望國民黨人寫出有價值的材料,使其在天平的另一頭,和人生的價值保持平衡。
然而康澤在若無其事的外表的遮掩下,內心是七上八下的。因為不甘心在權力鬥爭中被蔣經國擊敗,他對蔣介石有了二心;因為不甘心共產黨在大陸取得政權,他又不願做蔣介石的貳臣。所以他雖然天天提筆,卻是篇篇皮毛,不是寫寫國民黨上層怎樣鉤心斗角,就是寫寫國民黨如何「組織民眾,訓練民眾」。此時他交代的唯一的比較具體的罪惡,僅僅是這樣一件事:紅軍長征以後,江西的共產黨地下工作者,某次打死了一名國民黨別動隊員。別動隊立即傾巢而出,抓住了一名共產黨地下工作者,然後把這個共產黨員的心臟挖出來,放在盤中,去奠祭他們的那個弟兄。
相比之下,康澤的助手董益三的筆下,就要有血有肉些,他既交代了他直接掌握的軍統的組織與訓練,又交代了他間接掌握的軍統電訊密碼的偵譯。當然,董益三的交代都是零星的。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代出來的人,目下還沒有。
但是,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的一切都保留下來的人,隔壁的丙字胡同里,倒出現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