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英國人的傑作

2024-10-03 19:44:53 作者: 羅學蓬

  「我們將在柏林共進聖誕節午餐。」

  協約國軍總司令、法蘭西共和國元帥福熙將軍提出的這句響亮的口號,使整條戰線上所有協約國的參戰人員受到了極大的鼓舞。

  幾乎每天都有勝利的消息傳到西線的每一條塹壕里,在希臘、義大利、土耳其、馬其頓、巴勒斯坦、美索不達米亞(今伊朗),保加利亞人、奧地利人和德國人死傷慘重,節節敗退。在西部線線的各個戰區,協約國軍隊也加強了攻勢。

  9月13日在這個被西方人視為不吉利的日子裡,德國人真是倒霉透頂。對英國人法國人來說則是一個喜慶的日子,英法聯軍一舉攻占了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聖米耶耳。

  

  9月27日,英國軍隊和澳大利亞軍隊、美國軍隊攻破了興登堡防線。

  兩天後,保加利亞宣布投降。

  然而,康布雷卻仍然在德國人手裡。

  如果拿下康布雷,那麼就打開了通往比利時的伊普爾、布魯塞爾的大門。

  德國人早已在康布雷前面十英里處的斯梅爾德河西岸築起了銅牆鐵壁,高聳於西岸的山樑山腰上,是兩道或三道配置有強大火力的塹壕,每道塹壕前面都布上了密密麻麻的地雷和帶刺鐵絲網。在堅實的白堊土中,德國人精心構築了分隔開來的地下坑道網,裡面有廚房、洗衣房、急救房和一個個彈藥庫,深度有40英尺。還有一個龐大的電力系統用以照明。即使是再猛烈的炮群轟擊,也不能打穿這個地下綜合堡壘。

  此外,有通向後方的坑道和與主要防禦系統聯結在一起的地下通道。這樣,他們在猛烈的火力下,也能夠輕而易舉地向防線的任何地方增援部隊。

  在沿岸的所有山頭上,也都構築了堅固的工事。

  英國派來一個軍,他們全是些沒有實戰經驗和訓練不足的士兵。他們不理解老兵們的狡猾。這些英勇的年輕人想像他們躍出戰壕,就是衝進了柏林。

  很可惜,他們中間起碼一半的人在第一次衝鋒時就死去了。

  陷入困境的英國人於是設計出了一個偉大的方案,從戰線的這一邊把坑道挖過河去,將對岸的整座山嶺連同守敵一起炸掉。

  英國人固執堅韌的性格在這裡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他們從威爾斯火速調來了3萬名熟練的挖掘工,與雲集在這裡的10萬名各國勞工一起,開始了沒日沒夜的苦幹。

  他們首先在自己人的陣地後面順著河流的流向挖出一條深至120英尺,足足有5英里長的橫坑道,然後,有19條坑道像巨蟒似的向著斯梅爾德河齊頭並進,鑽過河床底部,向著麇集著不下10萬德國人的山嶺肚子裡爬去。

  無數台水泵「嘎嚓」作響的時候,協約國的所有大炮輪流向敵人陣地一刻不停地發射炮彈;所有的坦克、軍車也一齊發動,用巨大的聲響來掩蓋水泵發出的聲音。

  斯梅爾德河兩岸陣地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成了聾子。

  在明亮的電燈泡的照射下,第14營華工看上去簡直成了妖魔鬼怪,頭髮、鼻子、眼睛,渾身上下糊滿了厚厚的一層白色的稀泥。他們每天連續幹上14個小時以後,然後再和威爾斯人、錫克人、衣索比亞人換班。

  坑道里又悶又熱,濃稠的泥水深至膝蓋,持續不斷的塌方使不少人命喪黃泉,32名中國人也糊裡糊塗地成了異鄉冤魂。

  活著的人憔悴不堪,渾渾噩噩不知天日。

  兩個月後,世界軍事史上最驚人的坑道作業完成了。120萬磅劇烈的爆炸物阿芒拿,已經塞進了德國人的肚子裡。

  發動進攻的時刻是10月12日凌晨5時30分,進攻前的半小時,所有協約國軍隊的大炮都停了火。所有奉命參與進攻的士兵的步槍都上了刺刀。無數的駁船,小艇隱蔽在東岸的無數道山谷里。

  華工們聚集在山頭上,他們同所有的軍人一樣整裝待發。濃濃的夜色給他們披上了安全的鎧甲,他們引頸注視著河對面那起伏的山嶺,那是留下了他們的汗水和同胞生命的地方。

  進攻的時刻終於到了,在前線的某一處地下掩蔽部里,電池外殼的插棒式鐵芯被塞了進去,19條坑道里的炸藥一齊引爆,煙塵衝上夜空時,震波直達天頂,爆炸的聲響像是從地心裡發出的一串悶雷,低沉而有力,整個地球似乎猛烈地抖動了一下……

  這是凝固的一刻,所有的人像栽在一個個山頭上的密密麻麻的樹樁一樣一動不動。

  片刻後,一片氣勢磅礴的聲浪沖天而起,進攻開始了!

  沒有任何抵抗,欣喜若狂的士兵們飛快地渡過斯梅爾德河,排山倒海般向著德國人占據已久的陣地上涌去。

  黎明到來,太陽升起,硝煙和灰塵在陣地上空久久不散。遍地堆滿成堆成摞的暗灰色屍體,勝利的士兵們揮動著刺刀與旗幟在屍體上歡呼。

  華工們過河後立即沿著陡峭的山壁爬上了第一道塹壕。

  魯芸閣跳進戰壕,雙腳落到了一堆屍體中間。他們有的伏在壕沿上,有的躺在戰壕里,全都像睡著了一樣。

  巨大的整塊岩石被震裂開拳頭大的縫隙。

  他看過去,眼前大概有百十個德國人,他們毫無表情的面孔對著四面八方,僵硬的手臂向不同的的方向伸展著,死者的臉好像川戲舞台上的小丑,眼瞼上、眉毛上、鼻樑上全都蒙上了一層乾燥的白色粉末,瞪著的眼睛好像在凝視著遠方。所有死者的身上都看不到創口,唯有口鼻流著殷紅的血。

  「天吶,他們全都是被震死的!」他驚叫起來。

  離魯芸閣不遠的袁澄海咧開嘴望著他笑了笑,隨即,袁澄海俯下身去,將摞在一起的幾具屍體拖開。

  他終於發現了一名軍官,他驚喜地捋下他的手錶,然後在他的口袋裡搜出了幾張馬克,一個指南針,還有一個純銀煙盒,他把這一切全塞進了他的背囊里。

  他現在非常得意,在他的背囊里,已經有了一大堆值錢的物件,單是手錶就有7隻,還有一隻金殼懷表,那是從一位上校的口袋裡掏出來的。

  他鑽進了一個仍在往外飄散著褐色煙霧的坑道口,踩著厚厚的一層屍體往裡摸去。愈往裡,光線愈暗,也熱得厲害。

  他突然發現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閃爍,伸手摸去,在一張皮膚細膩的臉上,他摸到了一副眼鏡,他把眼鏡掂了掂,也裝進了背囊里。

  魯斯頓上校帶著張登龍、魯芸閣登上了陣地的頂端,俯瞰著廣闊的戰場。

  浮橋已經架好,坦克一輛接著一輛開過河來,穿過谷地,隨同士兵向前挺進。各國勞工布滿陣地,正忙碌地掩埋屍體。

  而在前方,卻是一派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遠處山峰的淡紫色輪廓隱約在一片朦朧的雲霧之中,鄉村的紅瓦村舍與教堂尖頂盡收眼底,小河在鋪滿細碎鵝卵石的河床上閃閃發光,未遭侵襲的河岸上草木青蔥,長著馬鈴薯的方塊田與長著紅菜花的狹長菜畦相間,田野上,矮胖的金字塔似的新鮮乾草堆星羅棋布,像是畫家丹青點化。

  大地正處在她最豐腴的時刻。

  魯斯頓上校舉起望遠鏡。他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看見遙遠的地平線上滾過來無數輛甲殼蟲似的塗有黑十字的德國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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