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答友人

  一九六一年

  九嶷山上白雲飛，帝子乘風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

  洞庭波涌連天雪，長島人歌動地詩。

  我欲因之夢寥廓，芙蓉國里盡朝暉。

  1964年1月27日毛澤東回答《毛主席詩詞》英譯者的解釋：

  《七律 答友人》中的「友人」指誰？?「友人」指周世釗。

  九嶷山上白雲飛 「九嶷山」，即蒼梧山，在湖南省南部。

  ?紅霞萬朵百重衣「紅霞」，指帝子衣服。

  ?洞庭波涌連天雪「洞庭波」取自《楚辭》中的《九歌·湘夫人》：「洞庭波兮木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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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島人歌動地詩「長島」即水陸洲，也叫橘子洲，長沙因此得名，就像漢口因在漢水之口而得名一樣。

  ?芙蓉國里盡朝暉「芙蓉國」，指湖南，見譚用之詩「秋風萬里笑蓉國」。「芙蓉」是指木芙蓉，不是水芙蓉，水芙蓉是荷花。譚詩可查《全唐詩》。

  詩賦人生

  《七律·答友人》一詩是毛澤東答青年時的同學好友周世釗的佳作。周世釗與毛澤東在湖南第一師範學校讀書時就曾互贈詩作，短短几年內達50首之多，可惜後來都散失了。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時任湖南第一師範學校校長的周世釗時常與毛澤東通信。1955年6月20日，周世釗從毛澤東遊賞嶽麓山後，即賦詩一首並寄贈毛澤東。毛澤東亦和詩一首以回贈。後來周世釗每有新作都要送給毛澤東，正如周世釗在1968年7月16日復吉林師範大學中文系毛主席詩詞學習班的信中所言：「自解放後，主席常在給我的信中囑我寄詩。早些時候寄的不多。從1958年後，我差不多把所寫的詩隨時抄寄給主席，每每承他加以鼓勵。這次另紙抄了好幾首，那幾年寫的詩詞也都是曾寄給主席請其審正的。」 周世釗寄送給毛澤東的詩作有《七律·隨從毛主席登嶽麓山》（發表時定稿為《七律·從毛主席登嶽麓山至雲麓宮》、《沁園春·到五美公社訪徐老創辦的五美學校》、《蘇幕遮·橘子洲頭》、《浪淘沙·訪修業學校》、《謝莎行·秋日登愛晚亭，有懷往事》等。毛澤東正是接到友人周世釗的詩作後，才寫下「答友人」詩的。

  對於「答友人」中的友人到底是誰的問題，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詩詞集》的注釋是：「這首詩寫作者對湖南的懷念和祝願。友人即周世釗。本詩作者手跡原題為『答周世釗同學』，後改為『答友人』。周世釗（1897—1976），湖南寧鄉人，是作者在湖南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的同學，曾加入新民學會。這時任湖南省副省長。」 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詩詞全編鑑賞》的注釋也基本相同：「《答友人》這首詩」中的「友人即周世釗」。「作者曾將原題《答周世釗》改為『答周世釗同學』，後改為『答友人』。」 該書在考辨中對「友人」說得更詳細：「這首詩標題為《答友人》，自此詩發表以來，歷來對友人是指一人還是指三人發生爭議。持三人說者，雖談了一些依據，但頗有疑點，如郭沫若改題之說，樂天宇前後回憶不一致等。持一人說者，首先是作者本人，我們應該尊重作者的意願和他最終的確定，不必猜度他的初衷。1963年他親自主持編輯《毛澤東詩詞》集子時，此詩在清樣稿上標題原為《答周世釗》。順便提一下，在林克留存的抄件上標題也是《答周世釗》，推斷可能抄自該詩的初稿。隨後，作者在這個標題的周世釗名字後加上了『同學』二字。最後他將『周世釗同學』五字圈掉，把標題改定為《答友人》。1963年12月《毛主席詩詞》出版後，外國文書籍出版局組織翻譯出版英譯本時，英譯者向毛澤東提出了《答友人》詩中『友人』指誰的問題。毛於1964年1月27日向袁水拍等提問者當面答覆說：『友人』指周世釗。這是毛澤東再次堅持了『友人』是一人說。英譯者提這個問題，涉及翻譯『友人』這一名詞，英語用單數還是用複數的問題。查後來出版的英譯本，『友人』譯為『a friend』。」

  那麼，所謂的「樂天宇前後回憶不一致」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據肖永義、易孟醇說，「答友人」這首詩原題為「答周世釗、李達、樂天宇同志」。 而李達、樂天宇都是毛澤東的友人。李達（1890-1966年）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家，號鶴鳴，湖南零陵人。中共「一大」代表。1922年冬應毛澤東之邀到長沙繼任湖南自修大學校長，北伐戰爭時任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編審委員會主席等職。後脫黨，在大學長期任教，堅持宣傳馬克思主義，著有《社會學大綱》等。新中國成立前夕由毛澤東介紹重新入黨。歷任湖南大學校長、武漢大學校長、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被推選為第一任中國哲學學會會長。曾當選為中共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第一屆和第二屆全國政協委員，第一、二、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第三屆人大常委會委員等職。1966年8月逝世於武漢。樂天宇（1900-1984年）是林業科學家，湖南寧遠人。學生時代參加過毛澤東領導的驅湯（薌銘）驅張（敬堯）運動。1922年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1924年轉黨，曾任北平西郊區書記。1939年任延安自然科學研究院農科主任，邊區林業局局長等職。後曾任北方大學和華北大學農學院院長、北京農業大學校長、中國林科院一級研究員。1949年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為第四屆全國政協委員。樂天宇在延安時與毛澤東常能見面，因他家鄉有座九嶷山，毛常稱他為「九嶷山人」。1960年代，樂天宇曾到故鄉九嶷山區進行科學考察，後與同在湖南作社會調查的李達及周世釗相逢。三人商定送幾件紀念品（九嶷山的斑竹碑銘以及墨刻、斑竹竿毛筆等）給他們共同的老友毛澤東，並各贈詩作。樂天宇的贈詩《九嶷山頌》為七古體，其詩曰：

  三分石聳楚天極，大氣磅礴驅舞龍。

  南浮三千羅浮秀，北壓七二衡山雄。

  西播都龐越城嶺，東噓大庚騎田虹。

  我來瞻仰欽虞德，五風十雨惠無窮。

  為謀山河添錦鄉，訪松問柏謁古樅。

  瑤漢同胞殷古誼，是林共護紫霞紅。

  於今風雨更調順，大好景光盛世同。

  肖永義、易孟醇等學者的說法可能來自樂天宇的回憶。然而，樂天宇的五次「回憶」都是在當事人毛澤東、周世釗、李達、郭沫若、田家英等全部逝世之後。樂天宇的首次「回憶」發表在《湖南圖書館工作》1982年第1期，其中說：「1961年寫的一首《七律·答友人》這首詩中，為什麼沒有友人的名字？這位友人到底是誰呢？不久前，這個謎終於揭開了。原來這位友人，是革命老人樂天宇同志。」1982年10月13日，《湖南日報》亦發表《毛主席友人的原作是什麼——記樂天宇教授的一席話》一文，該文同樣把友人說成是樂天宇等。1983年，《信陽師範學院學報》（1983年第1期）再次發表丁三省的《芙蓉國里盡朝暉》、樂天宇的《關於毛主席〈七律·答友人〉的通信》；1983年11月1日，周文韶亦在《羊城晚報》上發表《「友人」僅是樂天宇？》一文，這三篇文章的內容大致差不多，說友人不止是周世釗，還包括樂天宇等人。

  周世釗的女兒周彥瑜、女婿吳美潮認為以上說法是沒有事實根據的臆說，完全不能成立。她們說，毛澤東詩中的答友人只能是答周世釗，而不是其他人。周彥瑜、吳美潮的說法是有根據的，況有毛澤東自己的手稿在。無論如何，周世釗作為毛澤東的湖南友人，在1950年代至1960年代初同毛澤東互贈詩作，一時傳為文壇佳話。特別是毛澤東回湖南故鄉一游後，又得到故友寄贈的詩作，更引起他的無限遐思，於是便寫下了這首意境悠悠的答詩。

  注釋

  九嶷山?又名九疑山，蒼梧山，在湖南省寧遠縣東南60里。其山有九峰，形狀相似，行者望之有疑，因名九疑山。相傳舜南巡到此，病死後葬在山上（見《史記·五帝本紀》）。

  帝子乘風下翠微?帝子，傳說中堯帝的兩個女兒娥皇和女英，一同嫁給了舜帝。翠微，青翠的山氣，或指青翠掩映的山腰幽深處。陳子昂《薛大夫山亭宴序》：「披翠微而列坐，左對青山。」李白《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詩：「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淚?清代洪升《七絕·黃太君出詩見示》詩中有句：「斑竹一枝千點淚。」斑竹，湖南湘江一帶所產，上有紫褐色斑點。相傳娥皇和女英聽到舜死的消息，追至湘江，南望痛哭，淚灑沾竹，皆成斑點。後二女自投湘水而死，成為湘水女神，稱湘妃，故斑竹又稱湘妃竹（見《述異記》）。

  紅霞萬朵百重衣?萬朵紅霞像女神的百重彩衣。毛澤東夫人楊開慧名霞字雲綿，作者曾對人（蘆荻）說：「『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就是懷念楊開慧的，楊開慧就是霞姑嘛！」 作者巧借「湘靈」神話，寄託了自己對貞誠的亡妻一腔無限的哀思和篤深的感情。

  雪?形容白色浪花。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長島?指長沙橘子洲，湘江中一狹長沙洲（見《沁園春·長沙》橘子洲注釋）。

  我欲因之夢寥廓?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詩中有句：「我欲因之夢吳越。」

  芙蓉國?芙蓉盛開之地，這裡指湖南。芙蓉，木芙蓉，俗稱芙蓉花。秋季開花，花冠白色或淡紅色，裁培供觀賞。

  意會

  借答友人之機，寄思亡妻之哀。美麗窈窕的霞姑，忽又成了翩翩而降的帝子，轉眼間化作輕盈凌波的湘夫人。是思念過度，還是幻影重重？到處有你的倩影……長沙瀏陽門正街李氏芋園楊寓……板倉楊寓……北京鼓樓東大街豆腐池胡同九號楊寓……長沙第一師範附屬小學簡陋的新婚洞房……韶山新屋場家中……清水塘……武昌都府堤四十一號……轉眼間換作三湘翠微春色、白雲碧水……你是世上最美的女神，是那麼親近，又那麼疏遠；那麼清晰，又那麼模糊。你永遠牽住我的心魂，喚起我美好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