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19:34:48 作者: 胡為雄著

  本書的重點之一在於注讀毛澤東詩詞,撰編者的意向是:力求較準確地注讀、理解和解釋毛澤東的詩作,力求真正地讀懂它。故本書儘可能多地收入迄今為止報刊上曾發表過的毛澤東詩詞,以使這種注讀、理解和解釋儘可能達到全面性。較完整地研究毛澤東詩詞顯然要比不完整好。除了儘量多地收入毛澤東詩詞外,本書還附錄了一些收集到的毛澤東在各個時期撰寫的對聯及題辭,並進行了初步整理和研究,因為對聯尤講工對,對對是古代詩人詩詞活動的一種重要形式,收入毛澤東的對聯無疑會增加對其詩作理解、研究的完整性。重視對毛澤東詩詞作系統研究,在這種系統研究的前提下重視對毛澤東的單篇詩、詞作個別研究,是本書不同於其他的一個特色。從整體上了解毛澤東詩詞產生的歷史過程、時代背景、氣勢和風格,有利於個別地把握各首詩或詞。因此,本書先以一定的篇幅對毛澤東詩詞從整體上加以概括說明,然後在較為詳實的注釋中具體說清每首詩或詞的寫作背景和寫作過程,及詩成後的修改情況。為了方便閱讀,或為了某種統一性,本書對作者幾首無題的詩、詞亦擬加了題目。同時,還對作者以詩的形式寫成的祭辭、文告、題辭等另擬了題,使之更具詩味。

  本書的另一個特色是,在說明每一首詩或詞的寫作背景、寫作過程,及作過字面註解之後,撰編者還寫了一段自己對該詩或該詞的意境領會。這主要是依據撰編者自己的感受寫成的。這種意境領會,不再是字面的解釋,也不是一般的玩味文字的賞析、鑑賞之類,而是從字面進入到詩境,從閱讀到理解,是一種超出原作文字之外的意會,亦是撰編者以另一種方式來解釋毛澤東詩詞。這種意境體會綜合了歷史學、語言文字學、文化學、文藝學、心理學、解釋學及哲學的成分,偏重人文學科角度以力求在新的層次上以新的視角理解和解釋毛澤東詩詞。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作品作解釋,尤其是對毛澤東這位偉人的作品作解釋,不能不是一件難事。根本的問題是,一個人真的能夠解釋另一個人的作品麼?特別是當解釋者與被解釋作品的作者之間存有代溝,即當每一人類個體生活在不同的歷史時代,有不同的社會閱歷,在不同的教養中形成不同的知識結構、價值標準,具有不同的心理經驗、文化素養,不同的性格、敦品、氣質、情操及人生追求時,這種解釋是可能的麼?能不發生誤解麼?這裡確有困難,也會發生誤解。但解釋者正是力求在對困難的克服、對誤解的糾正過程中走向愈來愈正確的理解之路的。儘管困難重重,但正確的解釋之路也許可以摸索到。這就要求解釋者自己首先真正進入閱讀和理解的角色。在正確地解釋一部作品之前,先去正確地閱讀和理解它。而這種閱讀和理解是一個雙向的、二合為一的過程,即它同時也是作品獲得讀者的過程。這樣,解釋者便先變成了讀者。作為讀者,當我只有喪失自我時才能發現自我,閱讀和理解把自我引入一個異在的理解性和想像性的變化之中。這種理解,要求讀者比作者自己更好地理解作者,理解者力圖與作者的內部生活相一致,把自己與作者相類比,重新造出產生作品的那個創造性過程。換言之,理解就是遵循作品為之打開的思維之路,使理解者置身於這條路上。或者說,理解就是理解者自己把自身放置在由作品所支持的那種意欲語境的關係中。於是,全部困難及誤解由此生出。因為語言文字——毛澤東詩詞作為一種語言文字形式——是精神和思想的物質載體和外殼,它成為語言文字之後,它固化之後,不復是那活潑潑的精神和思緒了,它所表達的亦不再與作者的意圖盡相一致了。語言文字不過是人類精神、思想、意圖的外化,是一種「外部記號」。法國著名思想家、解釋學家保羅·利科爾(Paul Ricoeur)曾對書面語的弱點有過很好的說明。他在《解釋學與人文科學》一書中論及此的時候,曾引用古埃及國王梯貝斯的話說:書寫是一服假藥,因為它用物質保存方法代替真實的回憶,用表面知識代替真正的智慧。 這位古埃及國王的話極為深刻。一方面,文字語言的自然本性,使作品難於完整表達作者的心理經驗。另一方面,一個詞,一首詩或詞的隱喻意義和潛在的東西在詞典上又絕對找不到。一個詞的意義不僅僅依賴支配詞的字面用法的語義學規則和語句法規則,也依賴於支配整體語境的其他規則。由於自身的特性或局限性使然,語言、文字往往處在一種可表達和不可表達的邊緣,對之的理解和解釋類似於處在這個邊緣地帶,這個前沿陣地。正是以書面語、文字出現的作品與閱讀、理解之間存有間距,困難便由此而來。尤其當理解者用文字語言去解釋作品——另一種文字語言之時,這種困難就會更加增大。

  為著要理解,首先便需要閱讀。但這種閱讀本身又是一種理解式的閱讀,因為閱讀者本人有理解能力。這種理解力是與閱讀、理解者後天形成的知識結構和生活經歷切實地聯繫著的。每一個閱讀、理解者都從自己的角度去理解作品,以自己的既有知識之尺去衡量作品,以已成之見——這種成見不是貶義的偏見——去對待作品。這其中必定含有某種半先驗的和超前理解的東西。因之,只要去閱讀、理解作品並對之作出解釋,就會有誤解。即是說,人們對作品的理解本身包含著一定的誤解,把自己的誤解結合到理解中去。

  在理解作品的過程中,當然可以暴露出閱讀、理解者自身,暴露出閱讀者、理解者的理解力,理解的意向、成見及偏見。但是,理解決不只是映射理解者自我。也許,更重要的,是理解者以作品為中介來理解自己。作品使讀者和理解者在其中獲得了理解他自身和他閱讀作品的方式。這樣,問題的另一極是,理解就是讀者在作品面前理解自我。它不是把讀者有限的理解力加之作品,把自我映射到作品中去,而是從作品那裡得到一個放大了的自我,從對作為解釋之真實對象的意欲語境的理解中接受一种放大了的自我。讀者通過作品本身獲得一種新的存在方式。因之,正如有一千名觀眾,就有一千個哈姆雷德一樣,有一千名讀者或解釋者,就有一千種閱讀、解釋方式,一千種對毛澤東詩詞的注讀和解釋。每一名讀者以自己的方式在作者和它的語境範圍內儘量擴展屬於自己理解的境界。

  從文化經濟學角度看,毛澤東詩詞作為一種文化產品,讀者對之閱讀、欣賞也就是進行消費。儘管這種消費並不會使原產品喪失什麼信息,但讀者及解釋者在對之進行消費時,吸取了其中的精神營養。作品優美的辭章,開闊的視野,深邃的思想,崇高的境界,寶貴的經驗,哺育了閱讀者,它使閱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思緒變得豐富、活躍起來,性情得到陶冶,仿佛人格也隨著這種偉大作品的塑造變得高大起來。在這裡,是讀者理解作者、作品還是作者作品影響了讀者,是讀者、解釋者閱讀、注釋作品還是作品哺育了讀者、解釋者,其界限變得模糊、渾沌起來。作為一個真正的讀者,你的精神會在一種崇高的審美境界中不斷升華,似乎由此進入一個已放棄自我的非我的境界,但也許,這個非我正是一個放大了的自我,一個吸取了豐富精神養分的自我。

  我常想,從全息的角度看,人類與動物、大自然及宇宙之間確有許多相通之處。如同風號長谷、雷鳴太空、驚濤拍岸、雪崩山陵一樣,如同飛禽走獸唧唧、咕咕、長鳴、悲嚎、怒吼、狂嘯一樣,如同宇宙本身存在發光、發熱、發聲現象一樣,人類確也會藉助自身進化而獲得的發聲器以發出聲音來表現自己:號子、吆喝、呼叫、吟嘯、呢呢、喃喃、高歌、吶喊。自從大自然賦予人類以高度發展的文化,文化了的人類的聲音活動更具有別出一格的特色。它不僅有頓挫抑揚的節奏、有優雅渾厚的旋律,不僅能夠模仿大自然、再現大自然,更能夠盡情抒發人類自身的感情和興致,表現人類自身的喜怒哀樂,顯示人類自身的力量。尤其是科學或政治文化凝結於中,愈使人類的聲音活動顯得高深莫測。有時鏗鏘悅耳,萬物陶醉;有時厲如霹靂,鬼神飲泣。在這種聲音活動中,一種最典型、最高雅的方式便是賦詩吟詩、詩歌活動。理解、解釋人類這種活動看似容易,其實頗難。尤其當這種詩歌活動最後演變為僅僅寫而不吟、賦而不歌,只是抽象化的赤裸裸的書面語、紙上文字之時,這種理解和解釋就會變得百倍地艱難起來。不過,迎難而上,回應困難的挑戰也許同樣是人類的一種本性。古人對天下事的難與易有很好的辯證看法: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不為,則易者亦難。這種重行重實踐的傳統思想與詩人毛澤東寫出的「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這樣的樂觀豁達之句不能說沒有聯繫。正是本著「肯登攀」精神,我才不揣淺陋把本書奉獻給讀者。我不知道目前人們對毛澤東詩詞的注讀和研究已達到何種水平,但我相信詩人毛澤東那奇偉的詩篇定會吸引無數的熱心讀者,他那顆獨一無二的透明的心靈太陽定會照耀需要光照的世界,他那崇高的形象將銘刻在世代人的記憶之碑上。對於這位詩人,人們已經用筆在這樣寫:

  你用平平仄仄的槍聲

  寫詩

  二萬五千里是最長的一行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常於馬背構思

  便具有了戰略家的目光

  戰地黃花?如血殘陽

  成了最美的意象

  有時瀟灑地抽菸

  抬頭望斷南飛雁

  寬闊的腦際卻有大江流淌

  雪天更善暢想

  神思飛揚起來

  飄成梅花漫天的北國風光

  相信你是最嚴肅的詩人

  屈指數算

  一首氣勢磅礴的詩

  調動了半個世界的醞釀

  輕易不朗誦

  天安門城樓上只那一句

  便站成了世界的詩眼

  嘹亮了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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