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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未必真豪傑

2024-10-03 19:32:46 作者: 李文儒著

  與許廣平結合之初,魯迅就計劃陪許廣平同游杭州,但忙起來,就顧不得了。1927年深秋,西湖的蘆花開了,杭州的友人章廷謙寫信邀請,魯迅覆信說:「杭州蘆花,聞極可觀,心嚮往之,然而又懶於行,或者且待看梅花歟。」梅花開了,魯迅又說:「游杭之舉,恐怕渺茫。」1928年7月暑假期間,章廷謙赴上海看望魯迅,許欽文也來了。魯迅正為編《奔流》終日奔忙,白天流汗,夜間蚊咬。兩人見魯迅實在太忙太累了,堅決邀請魯迅夫婦到西湖放鬆放鬆,當即決定由章廷謙先返杭租定旅館,許欽文第二天陪同前往。

  

  杭州,魯迅並不陌生。也許因為第一次到杭州是去看望獄中的祖父,杭州並沒給魯迅留下好的印象,在別人看來美不勝收的湖光山色,魯迅只覺得平平而已。但這一次是陪許廣平去,心境自然兩樣了。他們游西湖,登孤山,飲茶虎跑,兜風蘇堤,進靈隱寺,望飛來峰,在樓外樓、功德林品嘗美味佳肴,興致很濃。西湖向來是文人們產生浪漫情致和浪漫故事的地方,然而,魯迅和許廣平雖然興致勃勃,卻只遊覽了短短四天,便回上海了。儘管時間短暫,但在魯迅一生中,要算唯一的一次「奢侈」了。如果不是為了許廣平,恐怕連這唯一的一次也不會有。

  《思想·山水·人物》。日本鶴見佑輔著雜文集,魯迅譯,1928年上海北新書局出版。32開,毛邊。魯迅藏。現存北京魯迅博物館

  《現代新興文學的諸問題》。日本片上伸著,魯迅譯,1929年上海大江書鋪出版,為陳望道編「文藝理論小叢書」之一。28開,毛邊。魯迅藏。現存北京魯迅博物館

  《壁下譯叢》。文藝論文集,片上伸等著,魯迅譯,1929年上海北新書局出版。32開,毛邊。封面為魯迅設計題寫。魯迅藏。現存北京魯迅博物館

  魯迅前半生無愛的婚姻徒具形式。母親抱不上孫子的不滿有時只好向朱安發泄,朱安則抱怨說:「大先生終年不同我講話,怎麼會生兒子呢?」是的,孩子應當是愛的結晶。可是,和許廣平結合之後,魯迅考慮到自己年近半百,國家動亂,處境艱險,而想做的事又是那麼多,原本是不準備要孩子的,但因「偶失注意,遂有嬰兒」了。1929年5月,離開母親將近三年的魯迅去北京探望母親,因許廣平懷孕在身,魯迅只好孤身北上。5月15日午後到北京,見過母親,急忙上街給許廣平發電報報平安。當晚陪母親長聊之後,又坐在「老虎尾巴」內當年與許廣平定情的書桌前給許廣平寫信了。魯迅精心選了兩張彩印信箋。第一張上印有三個淺紅的枇杷,第二張上是兩個嫩綠的蓮蓬,蓮蓬中有蓮子,旁有一詩:並頭曾憶睡香波,老去同心住翠窠。甘苦個中儂自解,西湖風月味還多。在漂亮的傳情達意的信箋上,魯迅寫道:「我不知道乖姑睡了沒有?……我現在只望乖姑要乖,保養自己,我也當平心和氣,度過豫定的時光,不使小刺蝟憂慮。」許廣平拆信後,第一眼就看到三個紅紅的枇杷,那是她最喜歡吃的水果呀!而且是兩大一小!再看那蓮蓬,飽滿的蓮蓬中是飽滿的蓮子……她一遍又一遍地看著,讀著,隔一會兒又打開看看,臨睡放在床頭,讀一遍,起來之前又讀一遍,每讀一次,腹中的「小枇杷」「小蓮子」仿佛總會動一次似的,一股股暖流湧上心頭。兩人分開二十二天,通信達二十一封。比起北京、廈門的戀人通信來,夫妻別後的情感更為濃烈,相互牽掛的情意更為綿長。魯迅稱許廣平為「小刺蝟」「乖姑」「乖而小的刺蝟」「我的有蓮子的小蓮蓬」;許廣平稱魯迅為「小白象」「姑哥」「乖乖蓮蓬」;他們稱即將出世的孩子為「小小白象」「小小蓮蓬」。

  《近代美術史潮論》。日本板垣鷹穗著,魯迅譯,1929年上海北新書局出版。32開,毛邊。魯迅以米勒的《播種》作封面裝飾圖。魯迅藏。現存北京魯迅博物館

  1929年9月27日,他們的「小小白象」降生了。第二天一早,魯迅捧著特意從花店裡選購的一盆翠綠的文竹,趕往醫院,放在妻子的床頭。往常送給妻子的,都是精美的書籍,此時,這盆綠意盎然,針葉如刺,蒼勁沉鬱,帶著魯迅性格及愛好的別致禮物,給產後的妻子帶來無比的歡暢。魯迅同許廣平商量,給他們的孩子取名「海嬰」,意為生在上海的嬰兒,並解釋說:「這名字讀起來頗悅耳,字也通俗,但卻決不會雷同。譯成外國名字也簡便,而且古時候男人也有用嬰字的。」「至於小名嘛,你叫我『小白象』,我看咱們就叫他『小紅象』吧。」

  魯迅致許廣平信。1929年5月15日,魯迅到北京,探望生病的母親。當晚,魯迅選用了兩張非常有寓意的信箋,一張上畫有許廣平非常愛吃的紅枇杷,兩大一小;另一張上畫有一枝子實飽滿的蓮蓬,一高一矮。這封信,帶著魯迅的愛意,傳到了遠在上海懷孕待產的許廣平手裡

  1932年12月魯迅書贈郁達夫詩:「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127.3cm×30cm。現存北京魯迅博物館

  許廣平出院回家後,驚喜地發現二樓臥室格外清潔整齊,家具換過了位置,看起來更加舒適。為使妻子得到充分休息,為了不讓香菸的氣味熏了兒子,魯迅由二樓搬到一樓工作,每天夜間12點上樓值班兩小時。孩子一醒,趕緊抱起來,一邊輕輕漫步,一邊吟唱著自編的平仄入調的催眠曲:

  小紅,小象,小紅象,

  小象,紅紅,小象紅;

  小象,小紅,小紅象,

  小紅,小象,小紅紅。

  一遍一遍,一直吟唱到兒子睡踏實了,他才下樓繼續伏案工作。

  生兒育女,是人生一大要事,也是大苦大累之事。既然有了孩子,魯迅就有了思想準備。他早就寫過《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主張「用無我之愛,自己犧牲於後起新人」,「父母對於子女,應該健全的產生,盡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現在是他實踐的時候了。幼子體弱多病,魯迅日記中關於抱兒子去醫院或請醫生來家裡看病的記載,就多達三百餘次。此外還有關於買藥、洗澡、種痘、曬太陽、量體重、做生日等種種記載。每一件事魯迅都做得很仔細,很盡心。他對孩子傾注了全部的愛,他為孩子付出了極大的心血,花去了大量寶貴的時光。在教育方面,與孩子平等相待,據其性情予以導引;太淘氣了,「也往往只好對他說幾句好話,以息事寧人」,魯迅幽默地說:「我對別人就從來沒有這樣屈服過。如果我對父母能夠這樣,那就是一個孝子,可上『二十五孝』的了。」朋友們或笑說他太溺愛孩子了,魯迅有詩答曰: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

  舐犢之情,溢於言表。

  魯迅題字代海嬰送友人百日照。1930年1月4日攝。14cm×9.5cm。魯迅藏。現存北京魯迅博物館

  魯迅、許廣平、海嬰。1930年9月25日攝。19cm×13cm。魯迅藏。現存北京魯迅博物館

  海嬰一百天全家合影。1930年1月4日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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