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魯迅畫傳> 在廣州 1927.1—1927.9 去留迎送

在廣州 1927.1—1927.9 去留迎送

2024-10-03 19:32:12 作者: 李文儒著

  1927年1月16日,魯迅登上了廈門開往廣州的「蘇州輪」。航線正是按照四個月前許廣平經過廈門時在船上事先為魯迅打聽好的,中間途經香港再到廣州。

  二等艙內,同艙的是一位台灣人,能說廈門話,魯迅不懂。只好筆談,知是絲綢商,於是無話。商人睡覺,魯迅給李小峰寫信,訴說他離開廈門時見識的新的世故,說他先前只以為要飯碗不容易,現在才知道不要飯碗也是不容易的。信末寫道:「從去年以來,我居然大大地變壞,或者是進步了。雖或受著各方面的斫刺,似乎也沒有創傷,或者不再覺得痛楚;即使加我罪案,也並不覺著一點沉重了。這是我經歷了許多舊的和新的世故之後,才獲得的。我已經管不得許多,只好從退讓到無可退避之地,進而和他們衝突,蔑視他們,並且蔑視他們的蔑視了。」離開廈門的魯迅心勁十足。「海上的月色是這樣皎潔;波面映出一大片銀鱗,閃爍搖動;此外是碧玉一般的海水,看去仿佛很溫柔。我不信這樣的東西是會淹死人的。但是,請你放心,這是笑話,不要疑心我要跳海了,我還沒有跳海的意思。」趕赴廣州的魯迅心情不錯。17日夜,船泊香港海上時,明知第二天即可見到許廣平,也明知信不如人快,還是忍不住給許廣平寫了信。18日下午到廣州,當晚即往高第街許家大宅訪許廣平。

  國立中山大學。1927年3月攝

  本書首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魯迅是1926年11月間得到中山大學聘書的。中山大學原名國立廣東大學,為紀念孫中山先生,1926年秋改名為國立中山大學。校務委員會的委員長是戴季陶,實際主持學校工作的是朱家驊。朱家驊曾經擔任過北京大學的教授,與魯迅相識。據郭沫若回憶,魯迅「受段祺瑞的壓迫,被逐出北京的時候,我在做著廣東中山大學的文學院長,那時曾商同校長,聘魯迅做教授」。郭沫若參加北伐之後,中共廣東區委派人向學校提出聘請魯迅主持文學院。在此前後,魯迅在致許廣平信中談道:「其實我也還有一點野心,也想到廣州後,對於『紳士』們仍然加以打擊,至多無非不能回北京去,並不在意。第二是與創造社聯合起來,造一條戰線,更向舊社會進攻,我再勉力寫些文字。」到廣州不幾天,魯迅即走訪創造社廣州分部,可惜郭沫若、成仿吾、郁達夫等已相繼離去,未能面見。

  當魯迅決定辭職赴中山大學的消息傳開後,立刻在廈門大學掀起了不小的風波。因魯迅不僅是學生擁戴的名教授,他還熱情地支持學生創辦的文藝團體「泱泱社」和「鼓浪社」,幫助指導他們編輯出版《波艇》月刊和《鼓浪》周刊。學生們感到「魯迅先生像一陣溫暖的春風,把沉睡的廈大吹醒了」。殷切希望魯迅先生能留下的學生們先是三三兩兩,再是由學生會派出代表挽留先生,挽留不成,許多學生紛紛表示要隨魯迅而去。接下來是一個又一個的送別會,一次又一次的合影留念。當學生得知造成魯迅堅決辭職的原因在學校方面,於是,挽留魯迅的運動便轉為改革學校的運動。學生們提出「重建新廈大」的強烈要求,學校里到處貼出要求改革的標語。校長一看事態嚴重,一再挽留魯迅;挽留不成,又一再為魯迅設宴餞行。但在舉杯惜別的後面,卻又放出流言,說魯迅是「放火者」,是來廈門大學「搗亂」的,說不留廈門往廣州,是奔「月亮」(指許廣平)而去的。本來「死海」般的學校,因魯迅要走,突然熱鬧起來。

  中山大學禮堂。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會址。魯迅於1927年1月25日歡迎會上和3月11日孫中山逝世紀念會上在這裡發表演說

  這邊送走的熱鬧還未平靜,那邊迎來的熱鬧又起來了。廣州當時是國共合作、北伐革命的策源地。魯迅在廈門時,就十分關注北伐的進展,嚮往革命的策源地。廣州的革命氣氛,至少在表面上是濃烈的。魯迅未到,廣州的報紙上已登出「久為國內青年所傾倒」的「著名文學家魯迅」「不日來粵」的消息;中山大學校報報導校委會聘得力倡新文化的巨子魯迅來校主教文科,函電敦促,至三四次,允即南下,並說北大、廈大近百名學生擬隨其轉學本校。青年學生更是懷著一睹他們認定的「中國思想界的權威,時代的戰士,青年叛徒的領袖」的風采而翹首以待。魯迅一到中山大學,「訪問的,研究的,談文學的,偵探思想的,要做序,題簽的,請演說的,鬧個不亦樂乎」。單是請演說,就不下七八次。魯迅向來謙虛,冷靜,閱歷既多,對這類事情看得很透;實在推辭不過,就低調處理。魯迅在《通信》中說,在第一回歡迎會上的演說中,就首先「聲明我不是什麼『戰士』,『革命家』。倘若是的,就應該在北京,廈門奮鬥;但我躲到『革命後方』的廣州來了,這就是並非『戰士』的證據」。「不料主席的某先生(朱家驊。筆者注)——他那時是委員——接著演說」,「說這是我太謙虛,就我過去的事實看來,確是一個戰鬥者,革命者。於是禮堂上劈劈拍拍一陣拍手,我的『戰士』便做定了。拍手之後,大家都已走散,再向誰去推辭?我只好咬著牙關,背了『戰士』的招牌走進房裡去,想到敝同鄉秋瑾姑娘,就是被這種劈劈拍拍的拍手拍死的。我莫非也非『陣亡』不可麼」?魯迅總結道:「在廈門,是到時靜悄悄,後來大熱鬧;在廣東,是到時大熱鬧,後來靜悄悄。肚大兩頭尖,像一個橄欖。我如有作品,題這名目是最好的,可惜被郭沫若先生占先用去了。」(郭沫若的小說散文集《橄欖》,出版於1926年9月)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