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 學
2024-10-03 19:31:37
作者: 李文儒著
尚鉞在《聽魯迅先生講課》一文中回憶說:「一群青年擁擁擠擠地走進教室來。在青年中間夾著一個身材並不高,穿著一件大概還是民國初年時代的『時新』小袖長衫的中年先生。他的頭髮很長,臉上刻著很深的認真和艱苦的皺紋。他離開這群青年走到講台上,把兩隻雖不發光卻似乎在追究什麼的微微陷入的眼睛,默默地緩緩地掃視著漸漸靜下來的學生。」這是時隔八年之後又回到講台上的魯迅先生,不過,這回是站立在中國最高學府的講台之上。
1912年魯迅隨教育部到北京的那年,京師大學堂改為北京大學。1917年出任北大校長的蔡元培,「循自由思想原則,取兼容並包主義」,聘請倡導新文化運動的人物執教,使北大不僅成為學術文化重地,更成了中國新文化運動和現代思潮的發源地。蔡元培說過:「自陳獨秀君來任學長,胡適之,劉半農,周豫才,周豈明諸君來任教員,而文學革命,思想自由的風氣,遂大流行。」
北京大學
魯迅是1920年8月6日接到蔡元培簽署的北京大學聘書的。據從1917年起就擔任北京大學教授的周作人回憶,1920年,「北大國文系想添一樣小說史,系主任馬幼漁便和我商量,我一時也麻胡的答應下來了,心想雖然沒有專弄這個問題,因為家裡有那一部魯迅所輯的《古小說鉤沉》,可以做參考;那麼上半最麻煩的問題可以解決了,下半再敷衍著看吧。及至回來以後,再一考慮覺得不很妥當,便同魯迅說,不如由他擔任了更是適宜。他雖然躊躇,可是終於答應了。」
魯迅本是教育部的官員,到學校去兼課,倒也沒出「教育」的範圍。不過,如他同郁達夫笑說的那樣:「上講台的時候,就得扮教授,到教育部去,也非得扮官不可。」魯迅不只在一所學校兼任教職。1920年至1926年南下之前,先後在數所學校兼課。1920年8月至1926年,兼北京大學講師、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委員,講小說史;1920年至1926年,兼北京師範大學講師,講小說史;1923年10月至1926年,兼北京女子師範大學講師、校務維持會委員、國文系教授,講小說史,又為國文系學生開設文選課;1923年9月至1925年3月,兼世界語專門學校講師、董事,講小說史;1924年5月至6月,兼集成國際語言學校課;1925年8月至12月,兼黎明中學高中文科小說教員;1925年9月至11月,兼大中公學高級中學部新文藝學科教員;1925年9月至1926年5月,兼中國大學小說學科講師。最多的時候,是1925年下半年,同時在七所學校兼課,每周上課的時間,約占一周時間的一半。而此時又是魯迅支持參與的女師大學生鬥爭最緊張的時候。魯迅勞累過度,致使肺病復發,但他仍帶病操勞。魯迅如此辛苦,固然有名人之累的因素,但更多的是為了多點經濟上的收入,因為離開八道灣後,買院修房,借了許多錢,魯迅正處在經濟困境之中。
北京師範大學。1920年8月至1926年8月,魯迅先後在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等八所學校任教
魯迅長期在教育部工作,有過教學經驗,經過艱苦的學術研究,已經是新文化運動中最被看重的作家,他的教學效果是可想而知的。大部分聽講者都喜歡聽魯迅授課,大家都覺得聽魯迅的課簡直是難得的精神享受。每當魯迅講課的時候,教室里兩人一排的座位上總是擠著四五個人,找不到座位的學生就站在門邊、走道,甚至坐在窗台上。詩人馮至回憶說:「本是國文系的課程,而坐在課堂里聽講的,不只是國文系的學生,別系的學生,校外的青年也不少,甚至還有從外地特地來的。那門課名義上是『中國小說史』,實際講的是對歷史的觀察,對社會的批判,對文藝理論的探索。有人聽了一年課以後,第二年仍繼續聽,一點也不覺得重複。」「我們聽他的講,和讀他的文章一樣,在引人入勝、娓娓動聽的語言中蘊蓄著精闢的見解,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譬如談到秦始皇,他說『許多史書對人物的評價是靠不住的。歷代王朝,統治時間長的,評論者都是本朝人,對他們本朝的皇帝多半是歌功頌德;統治時間短的,那朝代的皇帝就很容易被貶為暴君,因為評論者是另一朝代的人了。秦始皇在歷史上有貢獻,但吃了秦朝年代太短的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