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六朝人物> 1?七賢眾生相

1?七賢眾生相

2024-10-03 19:26:08 作者: 陳書良

  有人打過一個比喻:竹林七賢就像在懸崖隙縫裡生長的瘦弱青松,軀幹虬曲,高高依偃,在寒風嚴霜里低了頭,彎了腰,然而卻堅強地生存下來,歲寒心不改,依然是株株青松。

  繼正始名士後,則有竹林名士,世稱「竹林七賢」,即以嵇康、阮籍、山濤、向秀、劉伶、阮咸、王戎七人為代表的一派名士。

  嵇康,字叔夜,譙國銍縣(今安徽淮北市濉溪縣)人,是曹氏的女婿,做過中散大夫。他身高七尺八寸,儀表非常,工書畫,善撫琴,雖家世習儒,卻醉心老莊,蔑視禮法,非議周孔。終因言論放蕩罪而下獄遇害。

  阮籍,字嗣宗,陳留尉氏(今河南尉氏)人。其父阮瑀是「建安七子」之一,曹操的很多文告書檄都出自其手,所以曹丕稱其「書記翩翩」。可惜阮瑀去世時,阮籍才三歲。他幼習六經,有濟世志。因政治黑暗,於是寄情山水,縱酒昏酣,不與世事。他著有《大人先生傳》《達莊論》,對名教禮法進行了辛辣的諷刺和猛烈的批判。晚年抑鬱寡歡,在好友嵇康遇害的第二年,他也抱病而歿。

  山濤,字巨源,河內懷(今河南武陟西)人。他性好老莊,與嵇康、阮籍相交甚深。由於他兼具名士聲望和從政能力,仕途順達,位至三公。他和司馬懿的妻子有中表之親,雖很受司馬氏的信任,但又不失為一正派人物。後來做到吏部尚書,對所舉薦的人物「各為題目」(分別做出品評),再為上奏。他的評語精彩中肯,時稱「山公啟事」。他的生活以節儉著稱。後來謝安曾以此為題問大家:以前晉武帝每次賞賜東西給山濤,量總是很少。這是為什麼呢?謝玄回答得很妙:「這應是由於受賜的人要求不多,才使得賞賜的人不覺得給少了。」山濤能夠全身以終,就是得益於小心謹慎。

  本書首發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劉伶,字伯倫,沛國(今安徽沛縣)人。他容貌醜陋,深通老莊之道。一生以酒為命,不以生死為念。

  阮咸,字仲容,阮籍的侄兒。他精通音律,妙解絲竹,不拘禮法,雖官至散騎侍郎,卻全然不理政事,尸位素餐而已。

  向秀,字子期,河內懷人。他與嵇康友善,嵇康會打鐵,向秀常做嵇的助手。向秀在竹林名士中獨樹一幟,他甘於淡泊,中和平靜,以一種隨遇而安的恬靜和自娛自樂的達觀心態面對黑暗齷齪的現實。嵇康死後,向秀到洛陽做了個閒官。司馬昭看到他冷言問道:「聽說足下有高隱之志,怎麼會屈身此地呢?」向秀只得說:「以為巢父、許由等對堯不夠了解,不值得去效仿。」這是把司馬昭捧作堯,司馬昭聽了自然滿意。向秀這種向權奸屈節的話,嵇康是絕對不肯說的。向秀的保身大概得益於他對莊子思想的深刻領悟。《晉書·向秀傳》說:「莊周著內外數十篇,歷世才士雖有觀者,莫適論其旨統也。秀乃為之隱解,發明奇趣,振起玄風。讀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時也。」由於向秀精研《莊子》,著有《莊子注》,開創了一代研讀《莊子》的風氣,使《老子》《周易》和《莊子》並列「三玄」,對玄學的發展有承前啟後的重大貢獻。

  王戎,字濬沖,琅琊臨沂(今山東臨沂)人,出身士族。他雖然身材矮小,但神采清秀,英氣逼人,頗具名士魅力。據說他六七歲時,在宣武場上觀戲,猛獸忽然在檻中驚起,吼聲震天。眾人皆驚懼奔跑,唯王戎獨立不動,神色自若。還有一次,他與同伴在路邊玩耍時,見一李樹結滿了果實。同伴都奔去搶摘,只有他不為所動,說:「樹在路邊,結了果實卻沒有被人摘光,那一定是苦李。」後來一嘗,果然如此。另外,他清談名勝,擅長揮麈論辯,往往機鋒潛伏,頗多雋語,深得玄學言約旨遠之要義。因此,他頗受阮籍等人的賞識,得以躋身於竹林名士之列。無奈仕途數經坎坷,後位至三公,仍追念竹林之遊。

  竹林七賢的名稱,最早見於《三國志·王粲傳》附《嵇康傳》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

  (嵇)康寓居河內之山陽縣,與之游者未嘗見其喜慍之色。與陳留阮籍、河內山濤、河南向秀、籍兄子咸、琅琊王戎、沛人劉伶相與友善,游於竹林號為七賢。

  同樣標舉「竹林七賢」的記載,還見於《世說新語·任誕》之一和《世說新語·傷逝》之二。這就是後世所艷稱的「竹林七賢」的故事。

  「竹林七賢」一詞極具風流浪漫色彩,幾乎成了清談、隱居、避世、飲酒、放達等的代名詞。然而,歷來就有人對此持懷疑態度,如相隔七賢約一百年的東晉戴逵的《竹林七賢論》引文康的話說:

  中朝所不聞,江左忽有此論,蓋好事者為之耳!

  因西晉建都中原,故東晉人稱西晉為中朝,而自稱江左。戴逵的說法有些強詞奪理,一個群體的稱呼在當時沒有出現而出現在後幾十年,應該不能作為否定該群體的證明。

  近世陳寅恪先生《陶淵明之思想與清談之關係》一文,認為:「所謂『竹林七賢』者,先有『七賢』,即取《論語》『作者七人』之事數,實與東漢末三君八廚八及等名同為標榜之義。迨西晉之末僧徒比附內典外書之『格義』風氣盛行,東晉初年乃取天竺『竹林』之名加於『七賢』之上,至東晉中葉以後江左名士孫盛、袁宏、戴逵輩遂著之於書(《魏氏春秋》《竹林名士傳》《竹林名士論》),而河北民間亦以其說附會地方名勝,如《水經注玖·清水篇》所載東晉末年人郭緣生撰著之《述征記》中嵇康故居有遺竹之類是也。」

  我認為,陳寅恪先生指出「竹林」出於佛家語是很精微的,將「竹林」與佛學聯繫起來,見解卓出。竹林或不必坐實,但聚會的七位主要的人物應不必懷疑。阮籍、嵇康、山濤、向秀之間的交往不僅史有明文,而且有他們自己的詩文作證。《世說·德行》其十六載王戎與嵇康同居山陽,《晉書》本傳載戎少為阮籍賞識,阮咸是阮籍的侄子,劉伶是阮籍的酒友。這七人之間存在某種聯繫是完全可能的。如果說,他們有一段時間同在山陽居住,常常在一塊飲酒清談,這並不是什麼難以想像之事。學兄唐翼明教授在《魏晉清談》(台灣東大圖書公司版)中更考證七賢聚會的時間是齊王芳嘉平年間,因為如再早則王戎的年齡太小,再晚,嵇康就與山交了,義證兼賅,這裡就不贅引了。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在南京附近發掘了五座南朝墓葬,發現了《竹林七賢及榮啟期》的磚刻壁畫。榮啟期是春秋時期的名士,在東晉時為社會名流所崇敬。在三幅「七賢」畫中,以南京西善橋墓的「七賢」畫最為精美。由於畫在南北兩壁中,需要對稱,故一幅畫嵇康、阮籍、山濤、王戎四人,另一幅畫向秀、劉伶、阮咸、榮啟期四人,各人之間,又以青松、銀杏、闊葉竹分隔,形成各自獨立的畫面。畫嵇康,頭梳雙髻,赤足,坐於豹皮褥上,正怡然自得地彈琴;畫阮籍,頭戴幘,身著長袍,側身而坐,突出用口作長嘯的姿態,十分生動;畫山濤,頭裹巾,赤足曲坐,一手挽袖,一手執耳杯,突出飲酒的神態;畫王戎,露鬂赤足,強調手弄如意的動作,正好是「王戎如意舞」的寫照;畫向秀,戴髻垂帶,袒肩赤足,突出閉目沉思的樣子;畫劉伶,一手持耳杯,一手斟酒,細膩地表現注視杯中的動作,正好刻畫了他嗜酒如命的形象;畫阮咸,挽袖持撥,彈一直頸琵琶(傳為阮咸所創用,故又名阮咸)。可以看出,每畫一個人物,都突出了他們的愛好,表達了他們特有的精神氣質。這也雄辯地證明了在東晉南朝時,「七賢」的歸屬已基本固定。

  大致說來,嵇康以其反對司馬氏集團的鮮明立場,反對儒家學說的堅決態度,長於辯難的才幹,成了竹林七賢的當之無愧的領袖。而阮籍以其才學、聲望成為竹林七賢的又一面旗幟。阮咸、王戎因阮籍而入竹林之遊,向秀、山濤因嵇康而入竹林之遊,劉伶則與嵇、阮二人相遇,欣然神會,攜手入林。這些當屬情理之中的因緣。然而,竹林之遊也並不限七賢,嵇康的朋友呂安、阮侃、張邈、郭遐叔等人也都參與竹林之遊,不過不在七賢之目而已。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