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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1:08 作者: 徐大輝

  陶奎元見四鳳一邊包幾件首飾,一邊抹眼淚。問:「咋啦,四鳳?」

  「我去當鋪,當東西。」她說。

  「缺錢用,跟我說呀,當什麼首飾。」

  「我自己的事,怎好開口朝你要錢。好在我在鸞鳳堂攢下這些私房東西,今個兒派上了用場。」她說。

  「四鳳你把我鬧糊塗啦,究竟出了什麼事?」陶奎元假裝不知情道,「咦,咋回事?」

  「我四叔叫特混騎兵隊抓了。」四鳳著急說,「偷特混騎兵隊的高粱米換錢去賭博……」

  陶奎元說告訴你大伯,他有辦法救你四叔出來,即使用錢,你大伯拔根寒毛也夠走人情的啦。用你賣首飾?

  「大伯最恨賭耍之人,他堅決不管此事。」四鳳說,「聽說那個陸隊長認錢不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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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頭子將徐德龍被抓到特混騎兵隊的消息透露給她,並指點她怎樣做,當首飾也是其中內容之一。

  「他身為長兄,弟弟落難他不管,你當侄女的管,說得通嗎?」陶奎元嘴這樣說,心裡打算救徐德龍出來,理由是他疼愛年輕的三姨太。

  「四叔對我好,小時晚兒(小時候)他經常背我去草甸子采野花,逮螞蚱。」她說四叔許多好處。

  「采野花,逮螞蚱,四鳳你呀。」陶奎元笑,都是兒子雙龍的娘了,還是孩子心呢!

  「人就該有良心……眼瞅著四叔受苦,我一定救他。」

  「行啦,你別折騰啦,我去找陸隊長要人。」陶奎元說。

  自然,警察局長的面子得給,徐德成等著他上門來說情。馮八矬子的嘴給堵得溜嚴,陸隊長說他不願放人,陶局長的四叔丈爺,高粱米偷也就偷啦,人只好放了。

  「請陸隊長網開一面。」陶奎元求情道。

  「網開一面。」徐德成說。

  徐德龍走出特混騎兵隊,山口枝子從暗處看見他,她沒走出躲藏的屋子。

  「四爺,讓我好找你呀。」榮鎖迎面走來,雖然胳脯彎處沒有大茶壺,仍然走堂子步伐,挎大茶壺的姿勢。

  「找我?」徐德龍拍拍衣袋,可憐地說,「鏰子皆無,我連盤子客[1]都當不成。」

  「哎呀,誰找你干那個呀!」榮鎖說,「吳老闆,邵管事來了,在佳麗堂等你。」

  他們奔上次輸的金條來的,躲沒道理,也不是四爺的性格。只是他們來的不是時候,剛剛從特混騎兵隊放出來,腰裡沒錢。

  「他們倆說了,只要你手上有指頭,胸脯上有肉就行。」榮鎖轉達了來人惡毒的話。

  徐德龍舉了舉手道:「走!」

  幾盞帶罩的煤油燈照亮賭博場面,佳麗堂的一間屋子中央擺放四仙方桌,徐德龍、吳老闆分坐桌旁,每人身旁都置一張小茶几,放著茶碗。

  徐德龍的茶几放著杆旱菸袋和羊皮煙口袋,身著藍旗袍女孩,裝滿一鍋煙遞給徐德龍,並劃火柴點著。

  吳老闆的茶几上是一頂禮帽,一副墨鏡,身著紅旗袍女孩手執一南泥壺,送到他嘴邊,他便對著壺嘴喝一口,擺著被人伺候的譜。

  離賭桌稍遠一點,邵管事、欒淑月坐在一把椅子上觀看,他們的身旁另有幾名圍觀的人。

  堵桌上四隻骰子裝在盒子裡,盒子已打開。徐德龍、吳老闆面前各堆一摞子錢。

  「吳老闆,是玩搖虎骰,還是花六地?」徐德龍問。

  「不!」吳老闆口氣很傲,說,「聽說你有一對銅骰子,咱倆對擲。」

  徐德龍從大襟內兜掏出一對銅骰子,放在吳老闆面前說:「驗驗骰子,裡邊灌鉛灌水銀做手腳沒有。」

  吳老闆抓起骰子,掂了掂,搖了搖,放耳畔聽了聽說:「四爺鼎鼎大名,怎會幹那等見不得人的夠當。」

  徐德龍靈活地捻動骰子喊道:「大!」骰子轉動,停住,骰子點數:5,6。

  吳老闆手攥骰子,對身旁紅旗袍女孩說:「伸出右手!」 紅旗袍女孩伸出白胖胖的手。他將骰子放在她的手心,把著她的手攥一下,而後他將那骰子擲出道:

  「大!」

  「吳老闆為什麼讓她攥下骰子?」欒淑月低聲問身邊的邵管事。

  「女孩手乾淨,靈。」邵管事說。

  欒淑月不解地問:「女孩手摸過的骰子那麼靈,能擲個大滿貫?」

  骰子轉動,轉動,停住,骰子點數「6,6。」

  「噢!」觀看的人驚嘆道。

  吳老闆得意,拉過紅旗袍女孩的手,拍了拍說:「這手!紅酥手,黃騰酒,滿園……」

  佳麗堂一條幽暗的走廊,小香憂懼不安。榮鎖拎著大茶壺走過來,她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之中。

  擲出的骰子旋轉,停住,顯點數,桌上的錢推來推去。

  吳老闆輸了,有些煩躁,手擋開紅旗袍女孩遞過的南泥壺,挑剔道:「茶太淡,加葉子。」

  紅旗袍女孩甩掉殘茶,重新沏茶,膽怯地候在一旁。

  徐德龍深吸一口,將燃著的菸袋交給藍旗袍女孩端著,鼓著腮幫子,仰起臉,嘴欠一條小縫,一縷青煙裊向頭頂的煤油燈。

  吳老闆準備擲骰子,將僅剩的幾張紙幣全押上,喊了聲:「小!小!」骰子旋轉……骰子點數:2,1。他喝口茶,臉浮笑意。

  徐德龍吐淨口裡殘煙,擲骰子道:「小!」骰子旋轉……停,點數為

  1,1。

  吳老闆將錢全部推給徐德龍,一臉懊喪。

  「裝袋煙!」徐德龍向藍旗袍女孩說。

  場子很靜,擲骰子停止。觀看者目光集中擲骰子桌上,徐德龍面前堆著錢,吳老闆面前桌面空蕩,他輸得精光。

  徐德龍審視吳老闆,滋味地抽菸。

  「我來和四爺玩玩。」邵管事站起身接力上陣,他將三根金條擺在桌子上。

  徐德龍把從吳老闆手中贏的錢朝前推了推。

  邵管事搖搖頭,輕蔑地笑笑,意思不值三根金條,徐德龍解開長衫,刀尖在胸脯上劃出半寸見方的一塊肉。

  邵管事眯細眼睛,只剩一條縫。穿藍旗袍女孩輕「啊」一聲轉過頭去,不敢看。刀尖扎著一塊肉,徐德龍開懷大笑。

  「久聞四爺押寶……得雅號,不妨領教領教。改個規矩,莊家做寶,咱倆猜,輸贏不算莊家,咋樣?」邵管事說。

  「奉陪啦!」徐德龍道。

  寶倌端寶盒出現桌前,邵管事客氣道:「請!」

  「3,川!」徐德龍說。

  「2,槓!」邵管事奸笑道。

  寶倌喊道:「開啦,2贏!」

  徐德龍將錢全推給贏家,邵管事指指那塊肉,徐德龍知其對方用意,拔下扎著肉的刀子,遞過去。

  邵管事舉著刀子欣賞肉,冷笑道:「四爺,你這點錢和這塊肉抵不上我的三根金條吧。邵某也不太為難你,再給我五千元,帳就算結清。」

  眾目光投向徐德龍,他拿不出來錢。

  「四爺的兩根二拇指也行啊!」邵管事殘忍地說。

  徐德龍心一橫,拽過刀子,舉起刀欲剁自己的手指,小香突然闖進來,奪過徐德龍手中的刀子道:

  「四爺!」

  眾目光轉向小香,驚詫、驚異。

  小香將五千元錢甩在邵管事面前說:「數數,是不是五千元。」

  「你是他什麼人?」邵管事不肯接受,問道。

  「我是他的女人!」小香鏗鏘地說,她拽起徐德龍便走。直到走廊,小香還死死地拽著徐德龍的胳膊。

  榮鎖出現,他身後跟一個嫖客,說:「小香,客人等著你呢。」

  小香被嫖客帶走,徐德龍頓時流下眼淚……

  徐德龍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街上,他的背後是佳麗堂前的大紅燈籠。買豆腐的人推著獨輪帶車子,上面蒙著冷(紗)布,吆喝:

  「豆腐!大豆腐!」

  徐德龍直直地看著豆腐盤子,香味撲鼻。

  「撿豆腐?」賣豆腐的便停下問。

  徐德龍摸遍全身,沒找到一分錢。

  賣豆腐的人推起車人慾走,被徐德龍叫住,一把刀橫在賣豆腐的人眼前,說:「用它換條豆腐!」

  賣豆腐的人嚇壞了,求饒道:「別……別殺我,豆腐白送你,爺你要多少,兩盤豆腐都給你。」

  「我吃兩塊豆腐。」徐德龍說。

  賣豆腐的人戰戰驚驚地看,直門哆嗦,牙齒叩磕的聲音細碎而急促。徐德龍手捧豆腐轉眼工夫狼吞虎咽進去五、六塊……賣豆腐的人推起車子驚慌逃走。

  「四叔!」徐夢天快步走過來道。

  「夢天。」

  「四叔,我們下飯館去。」

  「我吃過了。」徐德龍不好意思說。

  徐夢天拉住徐德龍的胳膊說:「走,四叔!吃了飯還有事呢。」

  「啥事,夢天?」

  「吃完飯再說。」他拉四爺進了一品香飯館……很快,桌子上的幾個菜盤子空了。

  徐德龍飽餐後,抹油嘴說:「該說了吧,找四叔啥事?」

  「到剃頭棚先理理髮……」徐夢天說,「刮刮臉,再換換衣服。」

  「頭該剃啦,我最近想回家讓你爹給剃個光頭。」徐德龍嘮叨道,「你這是拉四叔去新京見溥儀皇帝咋地?」

  「進見本鎮的皇軍角山榮隊長。」徐夢天說。

  「我為什麼去見他?」徐德龍大惑不解道。

  [1]盤子客:到妓院只說說話,聽聽歌,喝喝茶,叫「出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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