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2024-10-03 18:21:04 作者: 徐大輝

  高粱紅了,籽粒飄香的時節里,棲居在青紗帳中的鬍子活動猖獗,趁臨秋末晚,拼命地搶劫財物,以備在漫長冬天享用。滿洲國境內的關東軍比鬍子還心急眼紅,拼命徵收糧食。連日來,關東軍運糧駱駝隊在亮子裡鎮郊外遭鬍子兩次伏擊,糧食被搶走。

  關東軍山野中將再次密電飭令角山榮:加快實施「蓋頭計劃」,迅速清除三江縣境內的匪患。

  在思考如何執行山野中將的命令時,角山榮忽然得到警局的密報:伏擊運糧駱駝隊是藍大膽兒鬍子所為。

  大櫃藍大膽兒勾結數綹鬍子,控制著整個西大荒。角山榮決定派徐德成率領特混騎兵隊去剿殺鬍子藍大膽兒。

  徐德成把綹子拉進軍營,角山榮事事謙讓,處處寬待,想必其中必有窟窿船(陷阱)。不過派自己去追殺鬍子,也在預料之中。共同供奉達摩老祖的鬍子,又都屬山林豪傑、草澤英雄、吃走食的爺們,怎能相互殘殺?徐德成綹子曾經打過邪岔子(吃掉小綹鬍子),像對藍大膽兒這樣大綹子,他不是不敢打,而是不願意去打。

  藍大膽兒綹子起局大青山,活躍在松花江畔,人強馬壯,武器精良。所到之處,蝗蟲般地吞掉無數大戶人家……近年,這個綹子過江輾轉到三江縣,隱蔽在青紗帳中,晝伏夜出。竟破鬍子的七不奪八不搶的規矩(紅白喜事、擺渡、郵差、郎中、賭徒、藝人、貨郎、僧侶、道人、尼姑、佛門、車店、藥鋪、鰥夫、乞丐,不奪不搶)可是只要搭上眼的東西一律掠劫。藍大膽兒,是一種不怕人的灰色鳥,用它來報號,可見大當家的天不怕地不怕人不怕。

  「隊長,我與藍大膽兒都是江湖上的人,」徐德成面帶難色對角山榮說,「無怨無仇,怎可無故追殺他們呢?」

  「你們很重江湖義氣,我改派其他部隊去清剿藍大膽兒綹子。」角山榮的決定完全出乎徐德成的意料。

  

  其實有所不知,幾天前角山榮已和馮八矬子密謀好了,設下窟窿船讓徐德成往裡掉。

  「明天給友鄰部隊送車黃豆,要穿過西大荒。你和藍大膽兒都是江湖中人他未必截擊。因此你派幾個騎兵押送一趟。」角山榮在憲兵隊向徐德成布置任務,他說,「給你們一挺重機槍,以應急變。」

  「謝隊長。」徐德成痛快地應下道,「保證一顆豆粒不丟。」

  「黃豆已裝好車停在貨場,明早七點準時出發。」角山榮說,「祝你馬到成功!押運回來,我擺酒為你們接風洗塵。」

  改編以來,特混騎兵隊第一次接受任務。

  「派我們押運一車黃豆……」徐德成道。角山榮說可能遇上藍大膽兒,為防範遭鬍子攔截,配備給一挺重機槍。他說此次押運很重要,這是我們接受改編以來第一次執行任務,說什麼也不能丟湯(丟人)。

  「給我們一挺重機槍,角山榮夠大方的。」草頭子心裡不踏實說,「小日本詭計多端,是不是給我們窟窿橋走啊!大哥,我帶弟兄們去。」

  「我倆還有事商呢,派大德字去吧。」

  「大哥,我想指派馮八矬子的人一同去,萬一角山榮使什麼壞……」草頭子出謀道。

  徐德成想想有道理,警察摻合在裡邊,憲兵就不能把弟兄怎麼樣。他叫草頭子你去和大德字說,一定讓他把弟兄們囫圇個兒帶回來。

  押運黃豆的汽車行走的路線,剛好要從西大荒山口枝子她們藏身的地方經過,致使一個縝密的陰謀開始便意外地暴露,她和徐秀雲撞見黃豆車遭襲,目睹了全過程。

  荒原草坡上一匹馬、一頭騾子在吃草。山口枝子仰躺在樹陰下,身上有無數光圈跳躍。徐秀雲望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部,想像未來小四爺的樣子,徐家人眉毛鬍子濃重,都是高鼻樑……她問:「幾個月啦?」

  「三個月。」山口枝子回想郝家小店的夜晚,一定是第一個晚上播下的種子。

  徐秀雲擺弄手指頭,嘴裡嘟嘟囔囔。

  「你算計什麼?」山口枝子問。

  「明年你啥時貓(做)月子。其實,你應當早點動身回日本……」

  山口枝子坐起身,向遠處眺望,忽然發現什麼道:「你快看!」

  徐秀雲舉目望去,土路上隱隱約約走著一隊日軍,刺刀一閃一爍的。

  「我們隱蔽起來。」尚未弄清日軍的目的,山口枝子說。

  山口枝子和徐秀雲先將馬、騾子拉進樹林子裡藏好,選擇一個制高點,居高臨下觀察。見二十幾個日本兵停下來,隱藏在荒草之中,架起機槍對著土路。

  「他們要幹什麼?」徐秀雲問。

  「看樣子是伏擊。」動槍動武的事山口枝子比徐秀雲懂得多,說。

  「伏擊?伏擊誰?」

  「我們拭目以待吧。」

  遠處,一輛插著太陽旗的軍車漸近,駛入伏擊圈。

  「怪了,他們……」山口枝子熒惑道。

  頓時槍聲大作,機槍向汽車猛烈射擊。汽車上的人反擊,很快被消滅。一個日本兵蘸著死去人的血,在汽車門子上寫字,而後,日軍迅速撤離現場,走遠。

  「走,看看去。」山口枝子說。

  拉黃豆的汽車遭襲千瘡百孔,彈痕累累。押運的人全部被殺死,外衣剝光,穿日軍服裝的司機死在駕駛室內,大德字半裸的軀體上彈孔在流血。

  山口枝子指著汽車門子上的血字說:「你看。」汽車門子上寫著:藍大膽兒。

  「是藍大膽兒綹子乾的?」徐秀雲問。

  「不,藍大膽兒的人我能看出來,他們是憲兵隊。」

  「自己打自己?」徐秀雲大惑道。

  「好像是什麼圈套……咱們倆隱藏起來,看看這場戲往下咋演。」 山口枝子說。

  大德字押車走那個下午,徐德成右眼皮老是跳,像是有事情要發生,果真出了一件叫他措手不及的事情。

  「陸隊長,」馮八矬子連推帶搡地將五花大綁的徐德龍推進隊長室,說,「他膽大包天,竟敢偷咱們特混騎兵隊的高粱米。」

  徐德成同草頭子目光驚異。

  「噢。」徐德成鎮靜自若,問道,「他是什麼人呀?」

  「四爺,報報你的名姓。」馮八矬子逼道。

  徐德龍望著徐德成,他絕沒想到這張疤瘌臉是一奶同胞三哥,更不會想到自己已經成為一個陰謀的道具,陰謀者將利用他達到試探的目的。

  「向我們的陸隊長說出你的姓氏名誰。」草頭子說,關鍵時刻他走到前台來,盡其所能為大哥搪災為大哥擋禍。

  馮八矬子默默注視徐德成。

  「聽見沒,報報你的名字。」草頭子催逼道。

  「徐德龍。」四爺自報名姓道。

  「我問你徐德龍,偷高粱米幹什麼?是不是給反滿抗日分子?」徐德成問。

  「換錢,玩牌。」徐德龍毫不在乎地說。

  「你的膽子忒大了點兒,偷我們的軍糧換錢賭博,不要命了是吧?陸隊長,拉下去斃了算啦。」馮八矬子朝前逼一步,看徐德成咋個反應。

  「再查查他,是不是還有同夥。」草頭子婉轉阻攔道,「馮隊副你說對吧?」

  「也好,我來審,對付梁上君子我有辦法。」馮八矬子不想讓草頭子插手,徐德龍更不能落到他們的手中,為抓四爺他沒少下功夫。

  徐德成一時沒了主張。

  「馮隊副,」草頭子急中生智道,「就不勞你大駕了,我來。」

  馮八矬子剛要說什麼,一個隊員來報告道:「陸隊長,角山榮隊長來了。」

  「先帶下去。」徐德成一擺手,士兵帶徐德龍出去。

  角山榮隨即進屋。

  「太君。」

  「太君。」

  「運送黃豆的汽車被劫,」角山榮表情嚴峻道,「我們立刻出發去西大荒。」

  徐德成率領特混騎兵隊行進在前邊,角山榮騎馬在急馳的憲兵隊伍里,角山榮、徐德成來到汽車跟前。

  茂密的樹棵子裡,山口枝子、徐秀雲注視血案現場。

  「瞧,有人來了。」山口枝子說,「是天狗綹子,疤瘌臉就是大櫃天狗。」

  「是他。」徐秀雲確認道。

  汽車掀翻到壕溝里,押車人員全部橫屍荒野,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兄弟,你死得好慘啊。」徐德成從汽車輪下找到碾成肉餅的大德字,慢慢跪下,顫抖的手撫閉親如兄弟的大德字不瞑的雙眼,頓時淚如雨下。

  角山榮默立一旁,表情十分沉痛。他命令騎兵從駕駛室拖出日本司機,用擔架抬回日軍軍營去。

  徐德成發現汽車駕駛室門上,用血塗寫歪歪扭扭的幾個大字:藍大膽兒。

  關東鬍子中有些綹子為震匪威,故意在被害人現場留下綹子名稱。徐德成獅吼一聲,虎躍而起,端起機槍朝扎心刺眼的藍大膽兒四個血字猛烈射擊。片刻,汽車駕駛室被子彈點射得千瘡百孔。他發瘋似地喊道:「兄弟,我一定替你報仇!」

  特混騎兵隊的人收拾現場,將屍體裝上車。日本兵發動車開走,全體人馬離開血案現場。

  「咋回事呢?」徐秀雲迷惑道。

  山口枝子沉思,醒悟道:「哦,原來如此!」

  「什麼?」

  「挑撥離間計,我馬上去一趟亮子裡。」山口枝子想明白黃豆車遭劫,親眼見日本憲兵槍殺了押車人,竟在汽車門子上寫藍大膽兒,嫁禍於人嘛!明顯是精心設計的血案,帶大櫃天狗到現場,為激怒他仇視藍大膽兒。她說,「我去和天狗說明。」

  窗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大德字身上彈孔篩子眼兒似的,死相很慘,徐德成親眼見到汽車門子上留的血字。

  「我覺著此事蹊蹺,這件事不像藍大膽兒乾的。」草頭子疑心有詐,說,「假就假到這幾個字上,據我所知,藍大膽兒沒留名叫陣的習慣。他們襲擊運黃豆汽車,除拿走武器彈藥外,黃豆卻沒動……」

  押運十幾人,還有挺重機槍,全部被消滅,對方一定來很多人。黃豆是好東西,他們理應帶走一些。此事還有疑點,押運的人一個沒跑出來,角山榮是怎麼知道黃豆車遭劫呢?而且那樣迅速。

  「我預感往下還有故事。」徐德成說。

  「那是肯定。」

  「派頂浪子去通知舉嘴子馬上回野狼溝,讓在家的弟兄到出事的現場附近查查,找找線索,儘早弄明事件真相。」

  「大哥,德龍咋處理?」草頭子問。

  徐德成覺得棘手,放也不是,治罪也不是,馮八矬子夠陰的,藉此探虛實。難道馮八矬子懷疑自己……這人不好逗,得想個兩全之策,即放走四弟,又讓他無話可說。

  「把德龍被抓的事透露給四鳳……」草頭子說,「四鳳同陶奎元說情,不會有問題,只要他親自來找我們,放了人,馮八矬子扁屁都放不出來。」

  「問題是陶奎元肯不肯。」徐德成心沒底兒,他說,「怎樣見到四鳳?」

  「我來安排。」草頭子說。

  西大荒,山口枝子飛身上馬即要離開住地,去亮子裡鎮上。她說:「一刻也不能再耽擱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徐秀雲堅持同去。

  「還是我一人去方便……」

  「加小心啊,見到他們說明情況後,抓緊回來。」徐秀雲叮囑道。

  山口枝子從腰間拔下匣子槍扔給徐秀雲,說:「我帶它進城不方便,你拿著,子彈在馬架子裡我的鋪下。」

  徐秀雲憂心忡忡地望著山口枝子騎馬遠去……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