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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0:41
作者: 徐大輝
西大荒的一片草甸子上,荒荒蒿草掩蔽著一個馬架子。一匹馬、一頭騾子拴在門前的樹橛子上。馬架子裡,地上鋪層乾草,山口枝子和徐秀雲躺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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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想當鬍子?」山口枝子擺弄槍,閒時她喜歡把玩槍械。
「自從見到你就想當了。」徐秀雲說,她們倆走到一起應該感謝狼,五隻狼將徐秀雲堵在地窨子裡,情況萬分緊急,山口枝子開槍狼口下救出她來。兩個女人呆在一起談男人,談的又是同一個男人。
「他很會!」日本女人的感覺。
「讓人忘不了。」徐秀雲說。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離開四爺,非要落草為寇。」
「那你為什麼當鬍子?」徐秀雲反問道。
「這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事情。」山口枝子說,何況她也不想說清楚,「現在我就是為姐姐報仇。」
「殺角山榮可沒那麼容易。」徐秀雲說,「那個馮八矬子也不容易殺。」
「我知道。」山口枝子說,「這兩個人都不能放過。」
「不是我潑涼水,你一個人咋殺他們啊?」徐秀雲勸道。
「那天我倆救活那個人你還記得吧。」山口枝子問。
「鬍子大櫃天狗呀。」
「我還認得二櫃草頭子,聽說草頭子搶軍用物資被擒獲。不知怎麼著的,天狗帶人接受改編成了特混騎兵隊……」山口枝子穿戴好,說,「我去找他們。」
「你現在就走?」徐秀雲知道阻攔徒勞,所以沒攔。
「我在入夜關城門之前進城。你去不去?」山口枝子問。
「一搭亮子裡的城邊兒,我就心難受。」
「那你就別去,晚上睡覺機靈點兒,這裡離望興部落點不算遠。」 山口枝子說。
「方便的話,到徐記筐鋪看一眼。」徐秀雲心裡惦記徐德龍他們,卻不知道人早已搬走。
「捎什麼話嗎?」
「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就行了。」徐秀雲說。
半日後,關錫鑞匠挑著挑子,屁顛兒地跟著徐德龍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凱旋歸來,徐德龍哼唱俚曲民歌:
一更里寡婦走進那房門裡啊,
一進那房門自己覺得孤啊,
燈兒也不亮啊,
孩子一個勁兒哭,
懷抱著炭火盆滾下了淚珠……
「四爺牌玩得精,歌也唱得有板有眼,中聽。」關錫鑞匠由衷地佩服說,四爺領他和霍老損擲骰子撈梢(老本),挑子失而復得彌足珍貴,更何況是吃飯的家什——錫鑞匠的挑子,他打心眼裡感激四爺。
「唱曲比夏小手差遠嘍!」徐德龍謙虛道,「不過是唱牌,練出了嗓子。」
「得回你,不然徹底砸了飯碗子,我真該給你磕個響頭。」關錫鑞匠不知咋感激好了。
「我要你響頭幹嘛?」徐德龍說,「你抓緊緩陽兒過來,咱們好玩幾圈。」
「晚飯沒吃呢,四爺我請你喝兩盅。」
「賣了挑子?你就別瘦驢拉硬屎,改日你手裡有了錢,再請我喝酒吧。」徐德龍說。
「天這麼晚,你去哪兒?」關錫鑞匠猛然想到四爺在鎮上沒落腳之處,徐家的藥店他回不去。
「有家奔家,沒家奔店,我去郝家小店上宿(住宿)。」徐德龍揚長而去。
郝家小店走廊的煤燈光幽幽暗暗。徐德龍走向自己的房間,突然被只手有力的手拉進另一房間。
「是你?」
「噓!——」山口枝子房制止他高聲講話。
「警察巡街查夜的,你怎麼這個時候來。」徐德龍壓低嗓音道。
山口枝子插好門說:「我倒要問你,來郝家小店做什麼?」
「我孤身一人在鎮上……」
「你夫人呢?」她問。
「那什麼……」徐德龍迴避此話題,故意岔開說,「你吃晚飯沒?我沒吃。」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她說。
「筐鋪早黃啦。」
「那你夫人她?」
「我在望興村給她弄了兩間房子,她一個人過日子。」
「你為什麼不跟她在鄉下生活?」
「唉,」徐德龍長嘆一聲說,「各有個的命運,我這一輩子註定無家可歸,原因是欠的債太多太多。」
「多少錢?」
「不是錢。」徐德龍苦笑道。
「那是什麼?」
徐德龍能說得清楚,時時刻刻都有人找上門來,他就得同他們上場(牌局),這就是永遠也還不清的債。贏了誰就等於欠下誰一筆債,什麼時候來討,你都要還。除非你輸給了人家,你不去討要。
「嚄,我明白啦,你怕有一天輸得一乾二淨,太太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才在遠離鎮子的地方買房子。」山口枝子讚佩道,「你是有良心的賭徒。」
「只有這樣方可保證她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不受打擾。在鄉下有吃有住……」徐德龍道出根本的原因:「我不能坑害她。」
山口枝子說你很長時間沒回望興村,幽靈一樣地在鎮上飄蕩。他沒否認:是的,我送她到望興村去後,再也沒回去過。
「你知道我與誰在一起嗎?」她問。
徐德龍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徐秀雲。」
「她?」
「是她!」
許久沒有她的消息了,這消息令他驚喜。
這時,兩名警察走進郝家小店。
「巡夜呀老總?」郝掌柜笑臉迎上去說。
「有新來住店的人嗎?」警察詢問道。
郝掌柜欲遞上店簿子,警察擋了一下說:「我們還信不過你郝掌柜嘛。有可疑的人住店,要及時報告。」
「一定一定。」
「你這裡常來閒亂雜人,眼睛尖(亮)點兒。」警察準備走了。
「是是。」郝掌柜點頭稱是。
山口枝子房間的兩人都脫掉外衣,炕很熱乎。
「她始終和你在一起?」徐德龍詳細打聽道。
「幾個月前我第二次見到徐秀雲,我給她的那匹大紅騾子被認出來,騾子的主人糾集幾個屯鄰,手持鉤杆鐵齒圍攻她,是天狗綹子的人救了她。」
「天狗綹子?」
「她誤進了天狗綹子的地盤,據她本人講,大櫃天狗對她很友好,給些草料和吃的……於是她對鬍子產生好感,想當鬍子。」
「想當鬍子?」
「你覺得不可思議吧?」
「唔,是你們倆都不可思議。」徐德龍說,他心裡是三個人不可思議,那人是小香,她竟然為河邊幕布下的一次,千辛萬苦來找他。
「人要走的路不一定全是自己的選擇,有時是無可奈何。」
「腳又沒長別人腿上。」他說。
「四爺要是不賭呢,徐秀雲不會離開你。看得出來至今她仍深愛著你。」山口枝子望著他,傳達一種信息,「你從牌桌下來,她就回到你的身邊。」
徐德龍沉默,看上去心裡酸甜苦辣,神情迷惘。
「你怎麼不脫鞋上炕?」山口枝子把某種欲望暗示給他。
兩人的目光相遇,甜情蜜意地交流。這一夜發生的事和甜情蜜意有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