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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7:53
作者: 徐大輝
聯合剿匪馬隊夜晚到的,徐家大院門敞開,撤掉了平日用來攔車擋馬的高高門檻,角山榮率隊騎馬直接進院。
兵警馬隊到來之前,當家的徐德富對家人吩咐:都呆在各自的屋子裡,不准與兵警接觸,尤其是夜晚,不准隨便到院子裡走動。後院正房堂屋的炕上,擠滿了徐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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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鄭氏身後兩個孩子,噤若寒蟬。小闖子――徐夢人頭窩在二嫂懷抱里,大氣不敢出。孩子們這樣,與大人們的嚇唬有關,說兵警馬鞭子專抽小孩什麼的。
「滿院槍啊馬的,這幾天都別出去……」徐德富始終不放心,警察啥德性,日本兵啥德性他清楚,說,「孩子們交二嫂,看住他們。二嫂和小闖子睡裡屋,別回廂房去了,離那些人遠一點兒好。」
「哎!」二嫂答應著。
「外邊的事有時仿應酬著,」徐德富瞅著徐鄭氏說,他不是讓夫人去做廚房的活兒,她是大奶奶,去支支嘴,給兵警做飯,出不得差錯。「你幫王媽忙活忙活鍋上鍋下,日本人吃的飯菜要加細做。」
「不一鍋出啊?」徐鄭氏以為兵警吃一樣飯菜。
「你沒看見嗎,日本兵吃大米,警察吃高粱米……」徐德富聽人說滿洲國兵和日本兵分灶,吃的不一樣,何況是警察啦。他說,「照馮科長安排的做吧。」
嘟!嘟嘟!院子裡突然響起集合的哨子聲,咿哩哇啦日本語聽不懂,從警察的喊叫聲聽出來他們要行動,炕上的徐家人數雙目光射向窗戶。
人馬聚集在大院裡,角山榮、陶奎元、馮八矬子、占大隊長分別騎在高頭大馬上。
「出發!」角山榮一揚手道。
日本憲兵隊、警察馬隊出院子,謝時仿關上院大門。
「走了?」佟大板子從西廂房出來,問。
「夜晚行動,還回來。」謝時仿說,「大板子,你幫打掃打掃牲口棚子,我去告訴當家的一聲。」
「都出去了?」徐德富問。
「一個沒剩,馮八矬子說明早回來吃飯。」謝時仿說。
「夜半三更他們去收槍?」
「不是。」謝時仿搖搖頭道,「去剿鬍子,我聽到久占對他手下的用黑話說去打邪杈子。」
打邪杈子,是鬍子對小綹鬍子的蔑視稱呼。人強馬壯局紅管亮的大綹子,看不起不成氣候的小綹子,也決不許他們的存在,每年都要去殺他們滅他們。兵警聯合興師動眾,顯然不是剿殺小綹鬍子。
謝時仿從兵警的只言半語聽出來像是去王家窩堡那一帶,他們每人胳膊上扎條白布條,顯然是為夜間行動相互辨認。
王家窩堡?徐德富皺了下眉頭,神色有些不安道:「那兒離蒲棒溝很近。」
「對呀,怎麼?」
「嗚,沒什麼。」徐德富鎮靜下來,說,「時仿,明個兒殺頭豬吧。」
「給他們吃……」謝時仿有些不情願道,「那幾頭克郎(閹豬)才加料,還沒膘。」
「挑頭肥點兒的宰,矬子裡頭拔大個兒吧,對他們怠慢不得。」徐德富問:「夢天是不是跟去啦?」
「去了。」
「夢天還沒動過槍哪,唉!」徐德富擔心道。
「大少爺機靈,沒事的。」謝時仿勸慰東家說,先前,他偷偷將徐夢天拉到一邊,叮囑說:「別往前沖。」
「我知道。」
「鬍子打槍准呢。」
「我知道。」
「大少爺,當家擔心……」
「管家,別跟我爹說去剿鬍子,省得他擔憂。」徐夢天懂事地說。
「子彈不長眼啊。」徐德富憂心忡忡,說,「時仿,這幾天佟大板子也別出車了,留下幫你照眼院子,我不宜出頭露面太多,你多操心啦。」
「當家的只管放心。」謝時仿說。
天剛蒙蒙亮,徐德富被院子裡的嘈雜聲驚醒,披著被坐起來湊到窗戶前,朝外望。
「他們回來啦。」徐鄭氏在梳妝檯前梳頭髮,向髮髻上別疙瘩針,「昨晚上你翻身打滾的,差不多一夜沒合眼,倒(躺)一會兒,睡個回龍覺,我去伙房。」
「睡不著,還是起來。」徐德富拽過來棉褲,準備穿上。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德成,放心不下夢天……」
徐德富穿好衣服並未下炕,坐在炕上抽菸,院子裡已經靜寂下來。
「我去看看夢天。」徐鄭氏說。
「別去,我們接觸多了不好,萬一他們的行動走露風聲什麼的,會懷疑我們,避嫌。」徐德富阻攔道。
「看看兒子……」
「別忘了他現在是警察,在執行任務。」
「看自己的兒子都受限制,哪門子道理呀?」徐鄭氏喃喃道。「當家的,」謝時仿來到窗前,輕聲問:「起炕沒?」「起來了,進屋吧。」徐德富讓管家進來。
「夢天少爺讓我告訴你和太太,他和兩名警察守西北炮台呢。」謝時仿說。
這是最好的消息,徐德富心裡頓時敞亮起來,兒子沒事就好。可是一天的陰雲並沒散盡,那德成呢?
「他們沒一個受傷的,瞅那樣沒動槍。」
本來也不能確定兵警就去圍剿三弟他們,這不是沒動一槍,沒必要擔心啦。
「倒不是空手而歸,五花大綁帶回一個人來。」謝時仿說。
「綁……」
「王家窩堡的王順福。」謝時仿說,「兩個荷槍實彈的警察看押著,事兒小不了。」
「逮他?犯了什麼事?」徐德富疑問道,「莫非他當了鬍子?」
徐德富不相信王順福當鬍子,他們倆是同窗,當年王老爺子拉來一車秫稈(相當於今天的學雜費)卸在徐家大院,王順福就算上了私塾,和徐德富一起讀書。
「就他那耗子膽,槍響還不嚇尿褲子,他不敢當鬍子。」謝時仿也不信,沒當鬍子被剿鬍子的兵警給逮來,就無法解釋。
「擱耳朵摸摸,到底因為啥。」當家的吩咐道。
「呆(過)會兒給他送飯是個機會,我試試。」謝時仿說。早晨,謝時仿提著一隻飯籃子來到後院。「謝管家。」持槍的警察客氣地打招呼道。
「給他送早飯。」謝時仿舉了舉手裡的飯籃子。
「送吧,送吧。」警察准許,先前聽見前院豬叫嘴巴就濕了,問管家:「殺豬?」
「殺豬,犒勞弟兄們啊。」謝時仿說。
「灌血腸?」嘴饞的警察問。
「殺豬哪能不灌血腸呢,還有汆白肉。」謝時仿往殺豬菜上說,大骨頭燉酸菜、裁骨肉什麼的。說吃能分散看守的注意力,為接觸王順福排除障礙。
「說得我哈拉子(口水)都淌出來了。」警察說著情緒低落下去,淺聲問:「日本人單吃?」
謝管家聽明白了,警察為待遇的不公怨懟。管家說:「你們到了徐家都是客人,有一樣客人做兩樣飯的嗎?殺豬給你們大家吃的。」
「謝管家,飯送進去吧。」警察聽了這番話打心眼往外高興,說。
王順福被捆綁在一間空屋子的柱腳上,衣衫不整,狼狽不堪。
「謝管家……」
「噓!——」謝時仿拇指放在唇邊,制止他大聲說話,到跟前問:「咋回事啊?」
「他們說我通匪,生呲拉(活活)地把我給逮來……」王順福聲音極低地道,「快請當家的救我。」
謝時仿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便走出去。門口,謝時仿對警察說:「他手綁著,沒法使筷子吃飯。」
「忘了這茬兒啦。」警察走進來,給他鬆了綁。
謝時仿回到正房堂屋,說:「王順福說警察誣賴他通匪,就逮來了。他自己是這樣說的,求你救救他。」
徐德富對王順福也算知其大概,過去與他有些來往,見死不能不救。問題是不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無法伸手。
「他要是和鬍子牽連上,恐怕是死定啦。」謝時仿說。
「打緊的是掏出實底,有一點兒希望,還是要救他。時仿,你找個機會問問夢天,我套一套陶奎元,看能否套出點兒話來。」
「這種事找大少爺,太危險。」
「不問他,還有誰可問呢?時仿,去吧,策略點兒。」徐德富要設法救出王順福,想到一個人,四平街商會的董會長,此人和日本人能說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