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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7:50 作者: 徐大輝

  房蓋上的積雪融化,順著屋檐滴下。

  「今個兒上午角山榮隊長追問我們行動計劃修改好沒有,他要看。前些日子我考慮到雪恁麼深,行動不便,拖了下來。」陶奎元站在窗台前,望著窗外的滴水。

  

  「道眼兒化開了,騎馬沒問題。」馮八矬子說。

  陶奎元回到桌子旁坐下,說:「用不用派人再去偵察偵察。」

  「西大荒那一帶人跡罕至,冬天青紗帳一倒,無遮無攔,咱們的人一出現就會被鬍子看到,這無疑是給他們報信。」馮八矬子說,「我們這回要攻其無備,出其不意,秘密、神速出擊。」

  不能打草驚蛇,陶奎元決定夜間行動,警察不會吃虧,鬍子出沒無常,目標難以確定,抱懵去收效恐怕是不大。他們掌握西大荒大一點的匪綹有馬三爺,劉傻子,老北風,蒲棒溝那個匪綹不知是不是天狗。

  「我就不信,他們全鑽沙吐遁。」馮八矬子說。

  陶奎元用毛筆修改行動計劃,說:「照你意見改。八矬子,指揮部到底選在徐家還是王家?」

  王家窩堡離蒲棒溝太近,再說警方和王順福接觸不多,關係一般,王家的土圍子也不十分堅固。因此,還是設在徐德富家安全穩妥。馮八矬子道:「有一百個理由設在徐家,角山榮隊長親自出馬坐陣指揮,消滅多少鬍子莫小事,他的安全我們要保證,徐德富家高牆深院,他的兒子又在咱警局……局長,你看我們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嗎?」

  「中,大體這些啦。」陶奎元說,「我即去憲兵隊,你到警察大隊找占大隊長,命令他檢查裝備……注意,行動計劃的內容不能向他吐露一個字,只是說要演練。」

  聯合剿匪部隊還未到達獾子洞村,二嫂、徐鄭氏盤腿大坐在炕梢,嘮嗑。

  「小闖子過繼給你,這下子如願了吧。」徐鄭氏詼諧道,「要不的,你是老太太的胯骨,惦(墊)心上啦。」

  「不知德中他同不同意呢。」二嫂心不很塌實,身為人妻,還有當家的嘛。

  「你大哥做的主,還有啥心不落地的。」徐鄭氏很實際地說,「誰知道德中啥時候回來,別管他。」

  「我尋思德成只四鳳、小芃,還沒男孩,他捨得捨不得的。雅芬那體格,將來能不能生還兩說著呢!」二嫂道。

  徐鄭氏神態中帶著痛苦和憂傷。

  「怎麼了大嫂?」

  「唔,唔,」徐鄭氏極力掩飾,說,「挺好的。」

  「你的臉色老難看……」二嫂覺得大嫂不對勁兒,問:「是不是有了德成一家的消息?」

  「還沒有。」徐鄭氏裝出無事的樣子。

  「他們家一定搬到很遠的地方,回來一趟不易。」二嫂說。

  「大概是吧。咱家藥店馬上開工擴大店面,一左一右的房子買下了十幾間,完工了你帶小闖子到鎮上去讀書。」

  「那可是太好了,公立小學咋也比私塾強。」二嫂高興道。

  「咱姐妹想到一塊去了。你大哥對『南北大炕,書桌擺上,』的私塾滿有感情,先生搖頭晃腦,之乎者也……」

  「大嫂,你這樣說大哥不來氣?」

  「咋不生氣,咱公爹教過一段私塾,你大哥就是跟公爹念的私塾。」徐鄭氏幾分感慨道,「小闖子算是福天,攤上你這知疼知熱的媽,燒高香啦。」

  「二大娘,二大娘,它不轉了。」小闖子從外面跑進來,手拿風呲樓進來。

  「小闖子,」二嫂給小闖子擦鼻涕,說,「你大娘手巧,讓她給你弄弄。」

  徐鄭氏接過風呲樓看看,說:「風頁都掉了還轉啥。」

  「大娘,能整好嗎?」小闖子問。

  「夢人,你大娘能疊會叫的風呲樓。」二嫂說,她的鼓動很見效,小闖子嚷著:「我要會叫的風呲樓,大娘,好大娘,疊一個吧。」

  「二嫂沒事你就逗適吧。大娘哪裡會疊帶響的風呲樓,要說會,你四叔會,玩的東西,他都會鼓搗(做)。」徐鄭氏說。

  「四叔是誰,我咋沒見過他?」小闖子問。

  「他住在鎮子上。」徐鄭氏說。

  「大娘,大娘。」小闖子想想說,「那上次我和大伯上街,也沒見到四叔呀?」

  「這幾天你就能見到了,他送筐回來。」徐鄭氏說。

  「好大娘,」小闖子繼續纏磨道,「四叔回來你讓他給我疊一個。」

  「大娘叫他給你疊個帶響的風呲樓。小闖子,問你一個事兒,二大娘給你當親娘你干不干?」徐鄭氏扯著小闖子的胳膊問。

  小闖子望著二嫂,眨巴眼睛,說:「干。」

  「叫娘,叫呀!」徐鄭氏穿連道。

  「娘!」

  「大點兒聲叫。」徐鄭氏說。

  「娘!」小闖子扯著嗓子叫道。

  「兒子!」二嫂激動地將小闖子一把攬進懷裡,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娘……」

  「瞧你們娘倆的親近勁兒,真是令人感動。」徐鄭氏說。

  屋外,徐德富和譚村長站在影壁牆前。

  「到屋裡坐。」徐德富讓客。

  「日頭爺(光)充足,外邊呆一會兒挺好,我只說幾句話。警局布置下來,過晌兒(下午)來人收槍,準備得咋樣了?」譚村長為公事而來的。

  「我家上上下下找了找,除去炮手正用的,也就能交三桿槍。」徐德富沒走樣兒地照著馮八矬子交代的說。

  「三桿,行。」譚村長也例行公事,點頭道。

  「現在給你拿著麼?」徐德富問。

  「不用,警察來了再說,我去挨門逐戶去下通知。」譚村長晃出徐家大院。

  「你有事也不留你啦,閒著過來坐坐。」徐德富送他,哈腰揀起掉在地上的一根秫秸,扔到柴禾欄子裡,然後向西南角炮台走去。

  封閉的炮台因缺少陽光發暗陰冷,沒人在裡邊。徐德富先是走近瞭望口朝外望一望,而後坐下來,抽菸。院子裡孩子們玩耍、嬉鬧聲傳來,是玩《背缸倒缸》:

  「背缸,倒缸,醃鹹菜好香!」

  童年玩《背缸倒缸》的場景在徐德富面前展現:徐德中和徐德成背對背,四臂相攀。兩人互背,唱道:「背缸,倒缸,醃鹹菜好香……」

  「當家的!」謝時仿走進來說,「夢天少爺家來啦。」

  「哦,咱們下去。」徐德富欣喜地說。

  徐鄭氏疼愛地抻下徐夢天的制服,兒子握住她的手道:「娘。」

  「我兒子穿這身衣服,更帥氣嘍。」徐鄭氏欣賞地說。

  「爹!」徐德富進來,徐夢天站起身說。

  「坐,坐吧!」徐德富眼睛沒離開兒子道。

  王媽進來,打招呼說:「大少爺回來了。」

  徐夢天從衣袋裡取出一把木梳、包網,說:「王媽,給你買把桃木梳子,不知這個包網合不合適。」

  王媽遲疑不接,說:「這貴重的東西……」

  「拿著王媽。」徐鄭氏說,「夢天給你買的你就要。」

  「謝謝大少爺……」王媽接過東西,說,「我來問大奶奶,中午飯咋做?」

  「爹,馮科長也來了,譚村長領他在村子裡收槍呢,說一會兒和譚村長一起來拜訪你。」徐夢天說警局派他先回家說一聲,他只知道馮科長帶人來獾子洞收槍。

  「來幾個人?」徐德富問來人數量,以便預備飯。

  「三人。」

  「王媽,」徐德富歷來待客講究,吩咐道,「照一桌酒菜預備,嚼管硬點兒。」

  其實馮八矬子收槍只是捎帶而已,他為聯合剿匪部隊打前站。飯後,徐德富陪著馮八矬子喝茶。

  「夢天在局裡表現得不錯,徐先生教育有方啊。」馮八矬子誇獎道。

  「過獎過獎啊,犬子讓馮科長操心啦。」徐德富說。

  「夢天現在局長身邊,深得局長器重,日後定有前程。」馮八矬子說,看來徐家的雞沒白殺,換來一通好聽話。

  「還請馮科長多多栽培啊。」

  「鄉里鄉親的,責無旁貸。」馮八矬子說到正題,「哦,還有件大事,陶局長派卑職安排……此次收槍,憲兵隊下了大力量,角山榮隊長和陶局長掛帥親征,計劃在鄉間行動幾日,決定今晚全在獾子洞集中。」

  「馮科長的意思是今晚到我家來,讓我安排……」

  「指揮部設在你家,經過慎重考慮……角山榮隊長對你特信任。徐先生,沒問題吧?」

  「沒問題。」

  「當然不白吃白喝你家,給你們一些費用。」馮八矬子講了警局的安排。

  「小意思。馮科長,多少人,我準備一下。」

  「我們警察大隊四十三人,守備隊二十一人,總共六十四人,全部騎馬,行李自帶,安排住的地方就行了。」

  「馮科長慢慢用茶,我去……」徐德富說去打掃房間,去燒炕,去叫家人準備馬槽子。

  「我也去看看地方。」馮八矬子跟了出去。

  車車馬馬的都在一進院的耳房,也有一趟閒置的房子,謝時仿打開門鎖。

  「馮科長,你看住在這兒行不行。」徐德富說。

  馮八矬子探頭進屋,身子留在門外,看後問:「行,炕好燒?」

  「好燒,好燒!」謝時仿代東家答道,「這幾鋪炕一冬沒咋斷火,先是炕穀子,後又放地瓜吊子(種子),睡人沒問題。」

  「瞧瞧餵馬的地方。」馮八矬子說,此次剿匪都騎馬,有多少兵,就有多少匹馬,安排人吃住也得安排馬吃住。

  在早徐家養馬,最多時存欄上百匹,如今馬不養了,廄舍還在,年年也修繕,是不是還要養馬?正好派上用場。

  「地方足夠大,」謝時仿說,「牲口槽子不足興(充足)。」

  「我們的馬自帶草料布兜子,在那上面餵就行啦。」馮八矬子說,飲水沒問題就成。

  「院裡有井。」走到前院,徐德富說:「西廂房可睡二十多人。」

  「憲兵隊住。」馮八矬子指著正房,問:「有空房嗎?」

  「一大一小兩間。」徐德富說。

  「正好,一間做指揮部,一間給角山榮隊長住。」馮八矬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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