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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7:46
作者: 徐大輝
徐家兄弟兩人徹夜長談。
「參加大林戰鬥前,我打算帶隊伍去錦州……大林一仗,傷透了我們的心,栗縣長率民眾抗日守城,他和夫人寧與城池同粉,而我們手中有槍,上峰卻不讓抵抗,這兵當的窩囊。我徵求全營官兵的意見,沒人願復命去錦州。」徐德成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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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錦州也罷,為何重操舊業?」
「大哥,我們不是重操舊業,而是重整旗鼓。」
「打家劫舍?」徐德富怫然作色,脫下軍裝嘯聚山林,美其名曰重整旗鼓,認為三弟在為自己的不端辯解。
「大哥,我們吃走食不假,但非你說的打家劫舍。七十幾個弟兄都無地可種,無事可做,為了活命,不得已而為之。」
「好啦,好啦。」徐德富面有慍色,說,「他們也許如你所說,可你也無田可種?無事可做?」
「全綹子像我這樣境況的人鳳毛麟角,不過二三人……大哥,你可能認為我是狡辯,是不可救藥。的確,你三弟已不是幾年前被迫離開家的三弟,從匪到兵,再從兵到匪,變化大起大落,我與他們血雨仇風中結成生死弟兄……」
徐德富斟酒,被徐德成搶過酒壺,說:「我敬大哥一杯酒。」他發自內心地說,「感謝大哥對三弟的厚愛,尤其是對小闖子的撫養。」
「我們一奶同胞,我身為兄長,為你們做些事是應該應份的。」徐德富見木已成舟,沒去勸他回頭,說,「既然你已鐵心,我就不勸止了。德成,時下日本人、警察對鬍子無情剿殺,我深為你處境憂慮啊!」
「大哥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別為我……」
「咱倆掉個兒,我是你兄弟,你也會為我擔憂的,十指連心哪。」 徐德富動情地說。
「憲兵警察對所謂通匪制裁很重,為了不牽涉家人,我準備隱姓埋名,輕易不再回家來……大哥,小闖子交給你啦。」
「德成啊,你看這樣行不行,二嫂膝下無子女,她很孤單,小闖子正好和她作個伴兒。」
「大哥的意思是?」
徐德富提出把小闖子過繼給二嫂,理由是小闖子還小,也需有個娘照顧。小闖子一進家門,二嫂就喜歡上他,娘倆兒相處得如同親母子,感情甚厚,誰也離不開誰。他說:「這個主意你來拿。」
「雅芬不在了,她原本打算接小闖子回家……唉!」徐德成傷感,他設身處地為二嫂著想。說,「二嫂至今還沒與二哥圓房,她總不能無期無望地等下去吧,將來再嫁人,帶個孩子贅腳。」
「她提出來要小闖子做兒子,也是為了卻一樁心愿。」
「什麼心愿?」
「自己曾是徐家的媳婦,另嫁是不得已而為之。把對徐家的情感全傾注到小闖子身上,她提議小闖子叫夢人,天地人和是爹在世為未出生的孫輩兒起的名字。現在天、地你的兩個侄兒占了,小闖子取人字,剩下的和字,等德龍有了男孩,叫夢和。」徐德富說。
二嫂真願意,小闖子過繼給她吧。徐德成清楚自己上山為匪,當一天鬍子,和官府結一輩子怨,無孩子無爪的免受牽連,他說,「我這後半輩子註定不能再續弦,也無力疼愛他。」
喔!喔!窗外傳來公雞報曉的啼鳴。
「天快亮了,大哥,我在天大亮前走。」
「不看小闖子一眼?」
「小孩的嘴不牢,我回家的消息傳出去,會給家裡帶來麻煩。噢,對了,我聽王順福說你給日本人當『矚託』?」徐德成沉悠老半天才說,到底還是問了。
「是。」徐德富沒否認。
「夢天當了警察?」
「有這事。」
徐德成欲言又止。
「三弟要說什麼我明白,大哥向你交個底,徐家的人永遠不能喪良心。」徐德富望著三弟說的。
「王順福是我們的活窯,有急事找我,可讓他轉告……我走了。」徐德成講了聯繫的方法後,下地穿鞋,走到門前,問:「告訴大嫂一聲嗎?」
「算啦,她和你侄兒侄女們在裡屋,驚醒他們麻煩。」徐德富說,「走就趁早,知道你回來的人越少越好。」
謝時仿牽馬到大院外,徐德成上馬,抱拳告別,策馬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徐德富木然地佇立,凝望。
「當家的,外邊挺涼的,回屋吧。」謝時仿站在東家的身後說。
「德成今晚來家的事誰知道?」徐德富隨謝時仿進到院裡,問。
「炮手和佟大板子。」
「他們倆可靠,你再囑咐他倆一遍,壓埋德成回家這件事。」徐德富叮囑管家道,然後回堂屋去。
「德成也沒呆幾天,看看小闖子。」徐鄭氏撤下飯桌,說。
「德成今後難回家啦。」徐德富哀傷地道。
「怎麼?」
「他當了鬍子。」他說。
「德成當了鬍子。」徐鄭氏惶惶地說,「眼下當鬍子危險哪,警察打日本人剿的。」
「這不是你操心的事,今晚德成……傳出去可了不得。」徐德富又囑咐一遍夫人。
徐德成回老巢蒲棒溝前,到王家窩堡參加齊寡婦的安葬儀式。當送葬的隊伍離開墳地,他跳下馬背,站在新墳前,默哀。墳包周圍散落著紙錢,尚有燒紙未燃盡。
「小闖子他娘,我會經常來看你。」徐德成扒開墳土,將繡著「平安」的煙荷包埋進墳里後離開。
蒲棒溝匪巢一派撤退、搬走的繁忙景象,鬍子在往自己的馬上捆綁東西。
草頭子牽一匹馬走到徐德成身邊,說:「準備完畢,大哥,啥時動身?」
「你推算一下,我們往哪個方向走。」徐德成說。
「好,我立馬推算。」 草頭子摘下頭上的帽子,嘟嘟囔囔些什麼。
眾鬍子已經上馬,待命出發。
舉嘴子的馬鞍旁綴著攤煎餅的鐵鍋,驚奇地望著草頭子,問身旁的大德字:「二爺在那兒幹啥呢?」
「拋頂殼(帽子)推算我們行走方向。」大德字說。
「大爺說往西南走呀。」舉嘴子瞪著眼睛問。
「你以為攤煎餅,隨便往哪個方向翻都行。」大德字搶白道。
草頭子向天空扔帽子,待它飄飄落下,帽遮所指的方向即行走方向。他說:「北!」
徐德成下令道:「向北,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