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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6:31 作者: 徐大輝

  馬不停蹄地行軍,來到了遼河岸邊,騎兵個個疲憊不堪。膠輪大車上臧雅芬顯得更憔悴,小芃因發燒迷迷糊糊地躺在母親的懷裡,四鳳用件衣服做成傘狀,為小芃遮蔽陽光。

  蔣副官與徐德成並馬而行。他說:「前邊是大林縣城,我們連續行軍三天,人困馬乏的,草料也不多了,是不是休整一下再走。」

  「不知大林是否被日軍占領。」徐德成說。

  「營長,我帶人先進城探聽虛實。」

  

  「日軍如果占領大林我們就繞道而行,不進縣城。」徐德成說,「你快去快回。」

  蔣副官帶上有根走了。

  原地休息,騎兵紛紛下馬,湧向河邊。

  「小芃燒退了嗎?」徐德成到馬車前,問。

  「見輕些,還是燙頭火熱的。四鳳,去浸濕條手巾,再給小芃拔拔。」臧雅芬指使女兒道。

  四鳳拿著毛巾跑向河邊,水清亮亮的,她浸濕毛巾,順便采幾朵晚秋的石竹花。

  「小妹,花。」四鳳將濕毛巾敷在小芃的額頭上,她睜開眼睛,說,「真好看,姐。」

  「等你病好了,姐帶你採好多好多的花。爹說到了錦州我們就能看到大海了。」

  「大海啥樣啊?」小芃問。

  「姐沒見過呀。」四鳳說。她只見過河,沒見過海。

  「媽,大海什麼樣?」小芃問母親。

  「媽也沒見過,等咱們到了錦州,就看見大海是什麼樣了。」臧雅芬說。

  傍晚,三匹快馬沿遼河岸跑過來,蔣副官遠遠地喊:「營長,你看誰來啦?」

  「是你啊!」徐德成看清來人是花舌子。

  當年綹子接受改編,騎兵營到亮子裡駐紮,擔心讓陶奎元認出花舌子來,他只得到別的部隊去。

  「這輩子我們兄弟是分不開了,走到天涯海角也能碰上,我好想你們哪!」花舌子說。

  「哦,你們部隊在大林縣城?」徐德成問。

  「原來是,現在散夥啦。」花舌子說。

  「怎麼回事呀?」

  「說起來話長了,夠說上三天三夜的。天眼看快黑了,咱們抓緊進城吧。」花舌子說。

  「進城?」

  「我在街上遇到他,領我們見了該縣的栗縣長……日軍近幾天要來攻打縣城,栗縣長正組織民眾抗敵。他歡迎我們進城,如能幫他們抗日,求之不得,不願意也不免強,給我們草料,保證我們安全離開。」

  「走吧,到城裡歇歇腳。」花舌子說,「你們旅途勞頓……」

  「我們進城!」徐德成發出命令。

  大林縣城是一座古城,比亮子裡堅固。原有東北軍一個營駐守,聞聽日本人要來,一夜之間解散了,棄掉的兵營可見一排排拴馬樁、空馬槽子,徐德成率自己的部隊今晚住在此院。

  「這就是我們原來的兵營,現在只剩下我們十幾個弟兄沒走。聽說日軍要來攻縣城,我們一個排的人作鳥獸散,有的人臨走連槍都沒拿,只騎走馬,說回家種地用上它了。」花舌子問,「你們這是往哪兒去啊?」

  「團長令我營向錦州集結。」徐德成說。

  「還不是逃跑,上面禁止抵抗……」花舌子道,「我們營長說,當兵就是保家衛國,日本人打到家門口,快給人家當孫子了,還不讓打,這樣的兵當也沒勁,不如回家種地去舒坦。他下令解散,各奔東西。我們幾個弟兄,槍里有子彈不放出去,憋挺!就留下來。」

  徐德成專心聽花舌子講,沒表態。

  「徐營長,」栗縣長帶一名醫生前來,說,「聽說令愛病了,我特請王醫生來診治。」

  「麻煩您們,謝謝!」徐德成感激道。

  「好好診治,」栗縣長吩咐王醫生道,「需要什麼藥或住院對我說,我安排。」

  「我代小女感謝二位……有根,送王醫生到太太那兒去。」徐德成吩咐,有根領王醫生出去。

  「徐營長不必客氣,你的難處就是我們的難處,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栗縣長說。

  此前栗縣長派人送來馬料,解了騎兵營的燃眉之急。徐德成說:「我們奉命去錦州,路途遙遠,加之走時倉促,未備足草料。」

  「本城正處交戰前夜,我忙於布置抗敵,實有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徐營長海涵。」栗縣長說,神色憂慮道,「大林幾萬百姓眼看著我,寄希望於縣政府阻止日軍進城。」

  「敵兵攻城消息確切?」徐德成問。

  日軍要接收大林縣城,並任命一名大林縣長。此人名叫勞守田,勾結劣紳,收編匪綹,聯合投降警察,有日軍參加,近日武力接收縣城,大林縣城危在旦夕。栗縣長拒絕日軍無理要求,派員赴錦州向省政府請示對策,得到的答覆是:中央政府已向國聯交涉,目前尚無具體方案……不讓他們抵抗,以免貽人口實。栗縣長曾到鄰縣求援,但都無兵可助。

  「武力接收在即,唯恐你們陷於絕境,最好明日出城,避免遭不測。」栗縣長說。

  「你們有多少兵勇,是否能守住縣城。」徐德成問。

  「我們組織起三百精銳團丁,士民決心與城同粉……」栗縣長試探道,「徐營長,您的打算呢?」

  王醫生進來打斷他們的談話道:「栗縣長,患者病情很重,徐太太也需要……」

  「徐太太?」栗縣長望著徐德成問。

  「她平素身體欠佳,旅途勞頓,孩子有病她上股火。」徐德成沒說臧雅芬的實際情況,她懷孕後,妊娠反應強烈,見不得半點兒油腥,身體很差。

  「需馬上送她們去醫院,我帶的藥品極有限。」王醫生說。

  「縣醫院離東城門太近,敵人即將來攻城,不安全。」栗縣長略微思忖道,「這樣吧王醫生,你送徐太太去天主堂,那有一個地下室,設個臨時病房。」

  「這咋好意思。」徐德成說。

  「治病救人要緊,徐營長,我要到各個點去察看,失陪!」栗縣長告辭,徐德成送他到門口。

  天主堂地下室臨時布置一間病房,臧雅芬、小芃分躺在兩張病床上輸液,四鳳守護在睡去的小芃床邊,她擺弄那束野石竹花。

  「雅芬,你帶孩子在這兒吧,我得回營房去,留下有根照料你們。」徐德成說,「這幾天我很忙,不能天天來看你們。」

  「去吧,德成。」臧雅芬氣脈不夠用,說。

  徐德成走過去,手托起垂吊在四鳳胸前的桃核護身符。

  「我大伯給做的。」四鳳說。

  「好,戴好它。四鳳你困了就睡一會兒,別老熬著啊!」徐德成關懷女兒道。

  「爹!」

  「嗯!」徐德成答應。

  四鳳將自己的桃核護身符摘下給父親戴上,說:「爹,大爺說桃核避邪。」

  「避邪!」徐德成拍下四鳳的頭,心情沉重地走出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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