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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4:21 作者: 徐大輝

  夜半,蒲棒溝驟然響起槍聲。

  徐德成住的撮羅子門猛然被推開,湧進來的鬍子上前綁了他,接著推搡到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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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鬍子已牽著自己的馬列隊站好,四梁八柱排在前面,隊伍準備出發,鬍子把徐德成推到大櫃坐山好面前。

  「插了他!」

  「扒他的皮!!!」

  鬍子一片喊叫聲。

  徐德成有足夠的精神準備,在決定放走山口惠子姐妹時,便做好了死的準備。

  酒宴過後,鬍子醉倒一片。徐德成變成了夜間的一隻王大姐捶棒槌,他貼著水面爬過去,藏在草棵子裡,等待夜半站香的鬍子打盹兒,打開地窨子門放走她們。

  這個計劃幾天前形成,是鬍子的疏忽造成的,或者說給了他接觸兩個日本女人的機會,故事往往在某種機會中產生,作家靠假設編故事,生活中的徐德成營救日本人的故事,卻是鬍子叫他去寫贖票的信製造機會接觸人質。

  「三弟,你和她倆好好談談,」草頭子安排道,「把話跟她們說透,換票爭取得到她們的配合。」

  換票,鬍子主要活動之一,他們劫掠來錢物,不敢到集市上花銷,換票的方式出現了。主要是以人換人,以人換物,以物換人。坐山好綹子綁來兩個日本女人,是要以人換人,用她們倆交換被俘獲的重要人物——糧台和上線員。一般情況下,鬍子不去做換票的事,此舉動太危險,弄不好給對方消滅。和兵警換票,又是與日本守備隊換票,危險陡增了幾分。因此,得到這兩個日本女人的配合很重要。

  「你自個兒去吧。」走到地窨子前草頭子說,他不進去了,「換票是成是敗賭注我們押在她倆身上。」

  孤注一擲,徐德成看到鬍子把救出被俘弟兄的全部希望寄託兩個日本女人身上,也對自己說服人質充滿信任和指望。當時,作為半請半綁到綹子裡來的徐德成,心不全在鬍子一邊,他心裡有那麼一點兒恨鬍子,同命相憐對山口惠子姐妹產生幾分同情。

  「我自己去?」徐德成問,他希望是這樣。

  「啊,對呀!我和你進去也白扯,一句都聽不懂你們說什麼。」草頭子說,「哦,那油沙拉,就這一句,又不知道是啥意思。」

  一句都聽不懂。徐德成這次進地窨子,姐妹倆挨擺坐在炕沿上,腿拖到炕牆處,樣子比上幾次緊縮炕旮旯放鬆。

  「你說你來中國找妹妹?」他如此開頭說。

  「我為一個承諾。」山口惠子說。

  「承諾?」

  「也為了卻母親的最後一個心愿。」山口惠子的承諾是答應母親找到妹妹,照顧好她。

  山口枝子說姐姐找到了自己,她要去哈爾濱發展自己的事業,姐姐不肯去,堅持留在亮子裡的理由是因為角山榮。

  「你愛他?」他問。

  山口惠子不願回答這個問題,頭轉向牆壁,迴避徐德成的目光,也迴避妹妹山口枝子的目光。

  她不肯回答,使徐德成難以推斷山口惠子和角山榮的關係,要交換的人在角山榮手上,守備隊長肯不肯進行交換取決於他們是怎樣的關係。

  「用我交換你們的人,幾乎就不可能。」山口惠子說。

  這樣說也不是第一次,徐德成一點都不驚訝。他不太理解的是,既然是情人關係,哪有危難時刻不救的道理。

  「我姐說的是真話。」山口枝子說。

  徐德成從來沒認為她們說謊話,守備隊長角山榮不肯救,問題就來了,鬍子絕對不會放掉她們。

  「換票不成,你們會怎樣對待我們?」山口枝子設問。

  「結果會很壞。」他大睜一下眼睛,嘴角卻緊閉一下道。

  姐妹倆互相交流目光,山口惠子問:「殺掉我們?」

  徐德成苦笑,搖搖頭。換票不成,邪火氣必然撒在她們身上,鬍子會聽你解釋說與角山榮關係一般,都是日本人這一點就夠啦。鬍子怎樣禍害女人,形象一點說,拿女人當牲口用。

  「你肯救我們嗎?」山口枝子望著徐德成的眼睛問。

  「你怎麼知道我會救你?」他反問。

  「憑直覺。」山口枝子說,「你的眼神告訴了我們,你要就我們。」

  大概這句話箭一樣射中他心靈深處沉睡的人性閃光的東西,以後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事情,都與這一箭射有關。

  「如果能救出一個人,就救我妹妹。」姐姐說。

  「不,救我姐。」妹妹說。

  姐妹倆爭起為對方做出犧牲,事實上,存在不存在如果救出?他從地窨子走出來,晚秋的太陽又毒又熱,有的地方稱秋老虎,這裡叫秋傻子,都是說乾巴巴地熱。此時,徐德成的心裡比天氣熱,所不同的是,有一股寒流驟然注入,大概不是雨就是雪啦。

  日本人在教師的徐德成心裡是一股冷空氣,源於一次和日本校長的摩擦。他給學生講古詩,朗誦道:「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你什麼意思?」日本校長責問。

  「杜甫詩……」

  「我不准你教授學生這些!」日本校長不容違拗道。

  日本人開辦的學校,日本校長說了算。他們吵翻,徐德成罷教回到家裡,說辭職和被解僱也成,兩個月後給鬍子弄來。

  冷熱空氣對流,他的心房裡因善良而潮濕,做出一個決定:幫助她們逃跑。

  徐德成選定鬍子大醉的夜晚,他爬到地窨子門前,會些拳腳的山口枝子,打昏看守的鬍子,只是打昏,這也是事先的約定。

  「我們一起逃走。」山口枝子說。

  「不,我走不掉,他們會去報復我的家人。」徐德成說,「你們快走,晚了就跑不出去了。」

  「後會有期。」山口枝子和姐姐趁著夜色逃走……

  「插了他!」

  「扒他的皮!」

  鬍子還在哄喊,坐山好掏出槍,瞄向徐德成時他猶豫了,觸犯綹規該殺掉他。幾日的接觸,鬍子大櫃喜歡上了徐德成,覺得他很有用,綹子實在缺他這樣的人。

  二櫃草頭子看出大櫃的心思,給他搭個坡讓他走下來。於是策馬到坐山好面前,說:「典鞭時再殺他。」

  「碼起來!」坐山好就坡下驢,對眾鬍子道,「弟兄們,我們到新地方就典鞭。」

  典鞭,是令人鼓舞的一件事。綹子上出了大事,要讓綠林都知道,舉行一種儀式,請各綹子的大當家的到場,沒有一定名望的大綹子典不起鞭。有一首民謠云:過年放鞭趕鬼跑,鬍子典鞭請鬼到。

  「挑!」坐山好發出了命令。

  鬍子馬隊離開了蒲棒溝,向另一個密巢——白狼山轉移,鬍子稱為挪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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