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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3:54
作者: 徐大輝
應該說這不是撮羅子,而是地窨子,是匪巢中居住面積、條件最好的,地處在朝陽的水溝旁,夜枕潺潺的流水,聽青蛙歌唱,風中蒲棒飄香,應該說很詩意。
日本「票」押在這裡,布置了雙崗,晝夜有鬍子看守。草頭子帶他到這裡,徐德成走向地窨子時昂揚起來,想想日本人在自己面前傲慢無禮的樣子,那個日本校長眼裡流露出輕蔑的目光,怎麼說,你是「票」,栽到中國人的手裡。縱然徐德成不贊成鬍子綁票,可是綁日本人則另當別論。
「你怕不怕日本人?」草頭子問他。
怕不怕,徐德成覺得草頭子問得奇怪。怕日本人就不和日本校長吵架,就不能辭職回家。
「這兩個日本人你一定不怕。」未等徐德成回答,草頭子說,「見到人你就知道啦。」
匪巢里的想像力如濕了的翅膀一樣飛翔艱難,徐德成思索水香的話,見到日本人而不怕,只能有一種解釋,被綁來的是老人和孩子,他猜測是孩子,不是一個,是兩個。
地窨子門是草編的,密實擋風自然也遮光。
「觀音(女票)昨晚要麻划子(洗澡),沒準許她們。」負責看守的鬍子對水香說。
「對,不能放她們出來,燈不亮(危險大)。」草頭子滿口黑話說,「亮扇子(開門)!」
徐德成沒大聽懂鬍子說什麼,聽得囫圇半片,只能通過鬍子的行為判斷他們說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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鬍子開了門,草頭子先邁進去,徐德成跟在後面,手裡拿著筆、墨,到日本人的住處寫信。
火炕上坐著的人大大出乎徐德成的意料,是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她們的胳膊捆綁著。
「你和她們說明我們要換票。」草頭子說,「只要她們老實配合,換回咱們的弟兄,她們可以馬里(回家)。」
「哎。」徐德成緩過神來,答應。
草頭子說他聽不懂洋話,便走出去,留下徐德成和票說話。
「我來寫信。」徐德成用日語說。
「綁架我們做什麼?」山口枝子搭話。
「我們知道角山榮能來救你們,寫信給他……」徐德成說明意圖,「換回被俘的人,放你們回去。」
「姐,」山口枝子說,「你說服角山榮君放了他們的人,我們早點離開這兒。」
山口惠子搖頭,說:「你不了解他,不行。」
「怎麼不行,你跟了他幾年……」山口枝子有些不解,她說姐你把青春、愛都給了他,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我是他的什麼人啊?」山口惠子苦澀地說,「什麼人都不是。」
「不,你是他的女人。」
「他有女人。」
「至少是情人吧。」
「情人也不是。」山口惠子淒涼地說,「充其量我是他的一匹馬……」
徐德成聽她們姐妹的對話,首先排除是演戲,說的是實情。假若真是這樣,鬍子綁錯了票,角山榮也不會贖人。
「姐,我們怎麼辦?」
山口枝子望眼徐德成,似乎看到一點希望,面前這個人不十分兇惡。她出乎徐德成預料用中國話說,而且很流利。「守備隊俘虜了你們什麼人,要用我們姐妹來換?」
「你會中國話?」他驚奇道。
「我在中國長大,姐姐在日本……」山口枝子講她們的姐妹的身世,動情處落了淚。
徐德成對日本人的仇視水似地淡了,他把面前的女人和日本校長截然分開了,尤其是山口枝子用當地的方言講話,濃濃的鄉音喚起他的同情。
山口枝子說姐姐從北海道來中國找她,母親臨終前叮囑惠子一定找到妹妹。山口枝子五歲時給日本浪人帶到中國東北,落腳奉天,後來那個浪人病死,她一個人在關東流浪。山口惠子聽說妹妹在亮子鎮一帶,便來找,遇到同鄉角山榮,他幫助她找妹妹,她也成了守備隊長的情人。找到了枝子,她正要去哈爾濱發展。
「走吧,姐。」山口枝子說。
「我、我……」山口惠子支吾道。
「我什麼呀,你離不開角山榮是?」
「我們已經分不開啦。」山口惠子挽留妹妹,說,「你也別去哈爾濱了,角山榮答應幫你找些事做,守備隊裡有都是事情做。」
「你是他的什麼人啊?」
「女人!」山口惠子承認得乾脆,但讓人覺得含糊不清,女人包含太多的東西,夫人、小妾、情人、玩偶都屬於女人的範疇。作為妹妹的山口枝子,一時不理解姐姐說的女人全部含意,獨自去了哈爾濱。三年過後的今天,她來亮子裡看望姐姐,沒想到捲入一個衝突的旋渦,與守備隊有仇的鬍子綁架姐姐把她一起綁來了。
「你是他的女人。」危難時刻,山口枝子重複當年姐姐的話,不料姐姐卻說她是角山榮的一匹馬。
「他不會救一匹馬。」山口惠子說。
對鬍子講述,是無奈之舉。山口枝子憑直覺,徐德成這個鬍子有別於其他打家劫舍的鬍子,找不到兇殘的神色,會日語說明他有文化。文化人大多心地比較善良,容易溝通。
「用我們倆換不回來你們的人。」山口枝子說。
徐德成瞥眼山口惠子,意思是角山榮應該不惜一切代價救自己心愛的女人。
「枝子說的對,角山榮孝忠天皇……」山口惠子講日語,她說角山榮是一個軍人,他沒有兒女情長,更多的是尊嚴、職責,說,「他寧舍掉我們,也不會放走你們的人。」
徐德成一時作難了,假若事實如她們所說,換不回來人的後果相當嚴重。鬍子換票不成,毫不猶豫地撕票。即使坐山好動了測隱之心,不殺掉她們,也會放任崽子們蹂躪她們。
鬍子黑話中有大量的有關女人的詞彙,例如:壓裂子、跨合子、拿攀、采球子、貼了干……因與性有關,故不釋出。
「前景不妙啊!」徐德成深深為這對落入匪巢的姐妹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