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陳宗來看寶寶，帶了一個大大的長命百歲鎖，純銀的，這還不算，還遞上了個紅包，看那紅包的厚度，得小兩萬塊錢。

  江浩哲說什麼也不要。

  陳宗說，「快拿著吧，就當給你預支工錢啦！」

  不說這話還好，一提「工錢」，江浩哲更來氣了，連人帶紅包，再加上那個銀鎖，一塊兒往門外推。

  原來，自打知道了送養Peter的主意是陳宗出的，江浩哲很是生氣，可終歸是多年的好朋友，生了一會兒氣，就又開始替陳宗考慮了：陳宗是個愛面子的人，其實男人誰不愛面子呢？他想做靳茹芸的丈夫，卻怎麼能心甘情願地做別人孩子的爸爸呢？更何況，這孩子金髮碧眼，不用細看也知道他戴著頂綠帽子，這不是叫人戳脊梁骨嗎？戳個一次兩次也就算了，可要讓人戳一輩子，而他還會一直都知道人們在旁邊戳，這滋味的確不好受。

  要不說什麼事都得換位思考呢？江浩哲這麼一想，心裡的氣兒也就順了。不光氣兒順了，他又替靳茹芸考慮開了：靳茹芸現在是把孩子要回來了，可這個混血兒Peter還真就是一個累贅，有他在，誰還會上趕子和她談婚論嫁，那不是找綠帽子戴，找人戳脊梁骨嗎？唉！再者說，靳茹芸也這個年齡了，人長得雖說不錯，可脾氣秉性卻不是溫柔賢惠型的，做個單身媽媽實在不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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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來想去，江浩哲又覺得陳宗和靳茹芸實在般配，陳宗追她追了這麼些年，除了把Peter送人這個主意不好之外，並沒有什麼大錯。如果，先勸勸陳宗接納Peter，再勸勸靳茹芸原諒陳宗，倒能促成一樁好事。

  這回陳宗也想明白了，江浩哲電話一來，不等他多說，就一口答應，還托江浩哲在靳茹芸那裡多多美言幾句。

  等江浩哲把陳宗的意思傳遞到靳茹芸這裡，火爆子脾氣的她先對著江浩哲開起了火，「你以為老娘沒人要啦！告訴你，江浩哲，我從來就不是湊和的人，我就湊和了這麼一次，沒想到還把Peter給害了，你現在倒來替這個人渣說情！」

  江浩哲把手機拿得遠遠的，免得震聾了耳朵，可靳茹芸突然調整了一下語氣，她是想到江浩哲剛剛幫她要回了Peter，怎麼能因為陳宗的錯誤責備他呢？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先原諒了他，不再追究他。不過，我對他也很好奇，他很有錢，可我卻只見他花錢，不見他掙錢，他的公司不是在南邊嗎？可他為什麼一直都不回去？當私企老闆真的能這麼自在逍遙？他到底在做什麼生意？這些年，他到底有多少故事？這些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所以，就算那個主意不是他出的，我想，我和他也長不了，我對他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抗拒感，他總是那麼虛無縹緲，看得見卻摸不著，一點兒也不真實。」

  靳茹芸說的這些感覺，江浩哲也有，只不過，他不願懷疑老朋友罷了。

  「其實，我也不是懷疑他，我只是想，你是不是應該搞清楚這些？權當是為了我？」

  「可這些，他好像從來也沒有跟我提起過。」

  「江浩哲，你真正關心過他嗎？如果你想知道他的一切，還需要聽他來對你說嗎？」

  「可，你知道，我們是朋友，朋友應該尊重對方的隱私。」

  「你覺得你們是朋友，你不應該干涉他，這我理解，但是，我並沒有讓你干涉他，我只是想讓你更多地了解他，作為朋友，你應該在他遇到困難的時候幫助他，而不是袖手旁觀，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江浩哲總是被靳茹芸說服。

  他試圖對陳宗來一次小小的攻擊，可沒想到，無論是手機還是電腦，陳宗防護得極其嚴密，他一時竟找不到任何漏洞，甚至連暴力破解也沒有用武之地。江浩哲想：也難怪，他畢竟是網絡公司的，在這個行當里混，自然少不了安全防範，可既然他有如此防範的水平，為啥做個網頁這樣的小事還要交給我呢？只為了給我補貼點家用？若是如此，今後還要不要合作呢？

  想到這兒，江浩哲決定上網找找自己的那些網頁。這些網頁當然是公開的，陳宗他們生怕別人看不見，讓關六專門花錢從搜尋引擎那裡買來排名。現在江浩哲稍一搜索，就看到了自己最近設計的一個網頁，乍看上去，好像沒什麼問題，可再仔細一看，就嚇了江浩哲一跳--這本是一個石油公司贏取加油卡的活動頁面，但網址卻和石油公司的官網不搭界。江浩哲趕忙登陸石油公司官網，果然，無論他怎麼找這個活動都找不著。也就是說，陳宗讓他設計的這個網頁，其實就是一個釣魚網站！

  怎麼會這樣！那其他的呢？

  江浩哲按照回憶，一個個搜索，大部分網頁已經找不到了，但近期的幾個，不管打著什麼旗號，卻都是清一色的釣魚網站！

  對此，陳宗到底知不知情呢？

  江浩哲正打算哪天找陳宗問個究竟，沒想到他自己送上了門，現在又提到「工錢」，當然讓他氣不打一處來，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江浩哲一直把陳宗推到樓下，這才問起釣魚網站的事。

  陳宗推說他根本不知情，只是按客戶要求製作網頁，至於怎麼發布，發布在哪個網址，那是客戶的事情，他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可你給他們製作網站，不要看他們的資質嗎？」

  「江浩哲，這只能說明你太單純了，你這樣，難怪你在社會上無法生存。你要知道，水至清則無魚，我只管掙我的錢，還管得了他有沒有資質？我又不是公安局，我不能判斷他們是不是騙子。」

  「那你也不能來者不拒，助紂為虐吧？」

  「好吧，我告訴你一個事實：我來者不拒，不但來者不拒，我還主動招攬生意，什麼樣的生意我都得做，因為我得生存。我再告訴你一個事實：不管幹哪一行，都不像你想的那麼乾淨，都得來者不拒。毒生薑、鎘大米、地溝油、注膠蝦、殭屍肉、瘦肉精、塑化劑、皮革奶、蘇丹紅的鴨蛋、孔雀石綠的海鮮，你能說你一樣沒吃過？生產、流通、銷售，滲透到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這就是市場，這就是競爭，這就是叢林法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不錯，你能一口氣提到這麼多，說明什麼，你對這些恨之入骨，我和你一樣，我還可以說出更多極端的例子，但是我們不能自己把自己搞垮了，我們不能只為了錢，就不擇手段。你說你是為了生存，可你說的這些，哪一個有好下場！哪一個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