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幫幫我吧，江浩哲。」剛一開口，靳茹芸已經泣不成聲。

  「怎麼了你？」江浩哲從沒有見過如此軟弱的靳茹芸。她一貫強勢，什麼樣的負面情緒到了她那裡，都會變成氣勢洶洶，勢不可擋，江浩哲早就領教夠了，可是現在，她竟然哭到了痛不欲生。

  「怎麼了你？你從來不這樣的，快坐。」江浩哲遞給她一盒紙巾，但那些紙巾立刻就不夠用了。

  「Peter沒了！Peter沒了！你幫幫我吧，幫幫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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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eter沒了？那個可愛的洋娃娃？他究竟怎麼了？死了？還是被拐了？江浩哲心裡一驚。可憐的孩子！一定是被拐了，可我能幫什麼忙呢？應該報警才對啊！

  「Peter到底怎麼了？我幫你，我一定幫你，可我首先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靳茹芸稍稍平靜了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把來龍去脈說清楚。

  「Peter已經夠苦的了，他就不該生下來，他要是不生下來就好了。他爸爸是個什麼人？徹頭徹尾的大騙子！偽君子！大色狼！是我瞎了眼！上了當！可他已經生下來了，我還能怎麼辦？我是他媽啊！就算我對他再好，他得到的愛也不可能是完整的，他一輩子都不會有親生的爸了，現在可倒好，連他親生的媽也不要他啦！他才十個月大啊，連媽也見不著啦！我不能丟下他不管啊！我怎麼能丟下他不管啊！人家家裡條件再好，那也是人家的！什麼東西能比得過媽啊！可憐孩子一張口叫的第一聲媽我都聽不著！我不能不管他啊！我怎麼能讓他一輩子都管別人叫媽啊！人家條件再好，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能對他好嗎？他一輩子都不會幸福的啊！……」

  聽著靳茹芸撕心裂肺的哭訴，江浩哲的身子早就軟成了一癱。媽媽，你在哪裡？我是怎麼離開你的？你是不是也天天以淚洗面，是不是眼淚都哭幹了，是不是眼睛都哭瞎了啊？就算父母對我再好，我也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總覺得這世上少了什麼，我明明什麼都不缺，可是我卻什麼都沒有，唯一有的卻只是揮之不去的幾個鏡頭幾個畫面！媽媽啊，你在哪裡啊！看看眼前的老同學，就算孩子是她和一個美國老騙子生的，她還是一樣愛著他。當媽媽的，哪一個不是這樣呢？哪一個捨得把骨肉送給別人呢？當初，媽媽把我交給了那個男子，她是被逼無奈，迫不得已，還是另有隱情？

  「茹芸，」江浩哲使出混身的力氣，他本想說得斬釘截鐵，話一出口，卻變得有氣無力，「我想，我們去報警吧，現在不是我們小時候了，現在有這麼多攝像頭，孩子丟了，警察調出監控錄像，順藤摸瓜，很快就會找到孩子的。現在不是過去了，過去孩子丟了，沒有攝像頭，沒有DNA，丟了就難找了。」是啊，二十多年前，沒有攝像頭，沒有DNA，爸爸媽媽怎麼找我？警察怎麼找我？

  「可，我不想報警，孩子不是走丟的，也不是被拐的，是我爸媽他們把他送走的！他們是有頭有臉的人，一輩子沒和警察打過交道。你說，他們這是不是犯了法？他們會被抓走嗎？」

  「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會被抓吧，我想，不會的。」

  「我也想過，是不是應該去法院告他們，但不到萬不得已，我還是不能這麼做，畢竟，他們是我的爸媽，生我養我一趟不容易，他們也是為了我好，在家裡我怎麼吵怎麼鬧都行，可到了外面，我還不得不維護他們。我找你，就是想讓你幫我找到Peter的下落，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你幫幫我吧！現在只有你能幫我啦！」

  「好的，你放心，我肯定幫，我肯定幫，你放心。」江浩哲啊，現在已經六神無主了，他根本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幫到靳茹芸，但他只能答應下來。他心裡卻一直在想：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現在已經成人了，馬上就要當爸爸了，這些問題我應該知道，我應該知道真相。靳茹芸還可以在家裡撒潑耍橫，我呢？我連問問父母都不敢。可就算心平氣和地問他們，又能有什麼用？如果他們說他們就是我的親生爸媽，我能信嗎？如果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爸媽，他們會告訴我什麼呢？在那個夢裡，我是被轉賣來轉賣去，倒過好多次手的，他們就算想告訴我真相，他們也未必知道這個真相。我能用什麼辦法追溯到二十多年前的真相呢？沒有攝像頭，沒有DNA……

  不，有DNA啊，現在有DNA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