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陳宗打開房門，著實被嚇了一跳。

  屋子裡瀰漫著淡淡的飯香。怎麼可能？

  他收住了正準備去關房門的手，躡手躡腳地朝裡面走去。

  不對勁啊！幾個月沒回來，客廳里卻一塵不染。

  廚房裡開著燈！一個赤身裸體的少年正背對著他，趴在灶台上吃飯！

  

  那少年也聽到了身後的響動，回過身來，四目相對，兩個人同時失聲驚叫了起來。

  陳宗驚叫，並不是因為怕，這些年他經過見過的多啦，只是這回太沒有心理準備，也太超乎常理了，難道，是他對這裡太過疏於管理，已經鳩占巢穴了？甚至他還環顧了一下四周，沒錯啊，是自己的家啊，這裡的一切擺設都是他親自布置的。

  少年驚叫過後，只是用手緊緊地遮住自己的下體，看向虛掩著的房門，似乎正盤算要不要奪門而出。可顯然，現在他這個樣子讓他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陳宗定了定神，可以肯定，這個少年不是賊，既然不是賊，也就暫時沒必要報警，還是先由自己來掌控眼下的局面吧。可他要不是賊，又是什麼人呢？

  「別捂著啦，沒人稀罕你那玩意兒。」

  少年乖乖地把手移開了點兒，可又沒有移遠。

  「衣服呢？快去穿上吧，你不會說你就是這麼光著進來的吧？」

  少年低著頭，沒敢看陳宗，「洗了，還沒幹。」一小點兒聲音從他嗓子深處冒出來，悶悶的，還沒等傳到陳宗耳朵里就化在空氣中了。

  「還楞著幹什麼？你要願意這樣，那就這樣呆著。」

  少年走到陽台上取下衣褲，用牙咬著T恤和內褲，抬起腿來，直接把仔褲套到了腿上。看得出來，這衣褲剛洗過不久，還濕漉漉的。

  他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若無其事地生火做飯，還把衣服洗了，恐怕還是他唯一的一套衣服，一絲不掛，夠自在的呀！真把這裡當家啦？甚至還把屋子打掃了，夠有主人翁責任感的啊！知不知道，你哥我是花上百萬買的，你光著屁股就在這兒安營紮寨啦？

  少年穿好衣服，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直挺挺地杵在那裡，深深地埋著頭，手裡撕扯著那條沒顧得上穿的內褲。

  「說說吧。」陳宗坐到了乾乾淨淨的皮沙發上，今天著實有些累了，要不是這個男孩，他起碼也得忙個把小時擦擦地什麼的。

  少年慢慢地挪到陳宗面前。

  陳宗抬眼看去，這回才看清了他的模樣，幾分清秀，又滿臉通紅。

  少年突然跪了下來。「大哥，你不會報警吧？求求你，千萬別報警，我不是壞人，我……我只是餓了，想進來找點兒吃的，我……我只是蒸了點兒大米飯，回頭等我有了錢，我再還你。別的，我什麼都沒幹。」

  陳宗板著臉，什麼話都沒說。

  「噢，我還洗了個澡，洗了……洗了衣服，不過我沒用洗衣機，我是用手洗的，洗完了，我把浴室也打掃乾淨了，我沒有病，但我還是把浴缸反覆洗過了，我知道你們有錢人會有些膈應，你要覺得不行，我去用84消毒液再洗洗。真的，別的，我就什麼都沒幹了。」

  「噢，我還看了會兒電視，不過沒什麼意思，就關了。噢，對，我還開電腦來著……」

  聽到這裡，陳宗突然有些緊張，「什麼？你動過我的電腦？」

  「沒，我是想開來著，我想打會兒遊戲，可……可電腦有密碼，我就只好玩自己的手機了。」

  陳宗長舒了口氣，看他語無倫次的樣子，是沒有說假話。

  「噢，我……我……還發微信啦，我……這是我的手機，你看。」

  陳宗真的快要繃不住笑場了--這孩子竟然還在微信上炫富！哼哼。

  少年又想起了什麼，突然就掉了淚，說：「大哥，你真的別報警，求求你啦，我……我錯了，我還真的動了你的錢啦，在那邊書架上，最後兩本《史記》中間夾著個信封，有七百多塊錢，我拿了一百，我準備去買點兒雞蛋回來……」

  陳宗真的笑場了，好在少年並沒有看見。缺心眼兒啊？還想去買了雞蛋回來！恐怕是因為把衣服洗了，出不去門吧？那七百塊錢陳宗根本就不記得了，也許是什麼時候自己隨手塞在了那裡。書架是裝點門面的，甚至連這個別墅也是裝點門面的。

  「噢，不過，我還沒花，我只是塞在了手機殼的下面。你打我一頓解解氣好了，不要報警就好，我給你當牛作馬，你叫我幹什麼都可以，真的，我不能讓家裡知道我一出來就作了小偷……我只是餓了，想找點兒吃的，我不能去蹲監獄，我的一輩子就毀了，我今年才十九歲……」

  十九歲，陳宗還在大學裡，那時候，他對未來有多少憧憬啊，青春年少，意氣風發，可眼下的孩子，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餓，也許他真的只是餓？和這個孩子相比，陳宗反倒有些慚愧，自己走過的路，所做的一切，目的卻並不如一個孩子單純。他決定原諒他，其實他自打一開始就沒打算著要報警，不到萬不得已，他可不想和警察打什麼交道，畢竟心中還是有鬼啊。

  「你，起來吧，先去把炒米飯吃了，別浪費。你哥我掙錢也不容易。」

  「大哥，你真的饒了我嗎？我不吃了，我吃飽了，我……去把鍋碗刷了，我就走。」

  「起來吧！誰說饒了你啦？我只是讓你先把飯吃了！起來啊！再不起來，我就報警啦。」

  少年像只小鹿一樣一躍而起，連聲說著「別別」，跑進廚房。

  陳宗也從沙發上起來，各個屋裡轉了轉，沒有什麼翻動的跡象，家裡除了這些大件，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他從衣櫥里翻出幾件衣服，扔到了沙發上，衝著廚房忙碌的少年喊道：「你，先出來把那身濕衣服脫了，試試這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