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大學同學緊緊湊湊地坐在了一桌。大家太久沒有他的消息，七嘴八舌地打聽他的近況。陳宗只是每人上了一張名片，再多的就不肯說了。他知道，他不僅要保持低調，還要保持神秘，如果把什麼都說透了，別管是真是假，是實事求是還是吹牛不上稅，這些學金融的同學都立馬會算出一筆帳，你再如何成功，在他們眼裡，還是一個沒有身份上不得台面的人，誰叫自己只上了兩年學就綴學了呢？可誰瞧不起誰呢？唉，別看你們一個個人模狗樣，現在穿西裝打領帶的都是打工仔。

  見陳宗少言寡語，大家便又七嘴八舌地把話題集中在了抱著洋娃娃的靳茹芸和Williams身上。靳茹芸鄭重其事地向大家介紹，Williams是她男朋友，懷裡的嬰兒是她和他的兒子Peter。沒人在意他們結沒結婚，他們只對這個乖乖的混血兒感興趣。

  陳宗心想：你就裝吧，咱的這些同學我還不知道，恐怕他們個個心裡頭都明鏡兒似的，你只不過是租了個男朋友，又找來個洋娃娃，加上你那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作派，還不知今天會鬧出什麼亂子。不信，那就靜觀其變。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又都轉移到了Williams身上，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Williams是中美合資亞美銀行支行行長，美方代表。

  陳宗滿心都是嘲笑，看看這些小職員的醜惡嘴臉吧，人家就是美國總統，跟你有半毛錢關係？一付賣國求榮的樣子，怪不得中國出漢奸呢！更何況，現在這天底下打著各種旗號招搖撞騙的多了去了，她說他是支行行長，你們就信啊！要不說你們這些大學生單純哩！就知道死讀書讀死書，社會是本大書，你們讀過嗎？靳茹芸租個男友自然不能說他只是個外教，沒準兒還是教輪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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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宗正這麼想著，突然見一個倍兒精神的中年男人趨步朝這桌走來，Williams起身相迎，兩人緊緊地握住了手，親密無間的樣子，可陳宗還是看出，他倆都很驚訝在這裡能遇到彼此。嗯，也許這也一個英語老師？這沒什麼奇怪的。

  陳宗過一會兒就知道，這個中年男人正是凌冬軍，亞美銀行支行副行長，江浩哲新娘的舅舅。世界上竟有這麼巧的事兒！就算這個威廉什麼的真是什麼行長，那也並不能證明他就是靳茹芸的男朋友。

  凌冬軍非要請Williams到主桌就座，Williams正推辭著，音樂響起，新郎新娘走進了婚宴現場。

  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郎才女貌，而且男的不光有才，還有身材，有顏值。這讓陳宗有些醋意，他想起一句流行語：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要靠才華。他偷眼看了看靳茹芸，這個女人還真淡定，不知道她盯著那個比她漂亮的鄭薇拉，會想些什麼？哼哼，看出來了嗎？鄭薇拉可是個准媽媽。你是不是後悔當初沒把江浩哲拉下水，也來個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飯呢？

  江浩哲挽著新娘走過紅地毯，在台上站定的時候，他就看見了久別的好友陳宗，四目相對也就那麼一剎那，卻好像穿越了時光，回到八九年前。正式的儀式一結束，新郎新娘下來敬酒，江浩哲卻撇開新娘，先奔了陳宗去。

  「小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哪兒？你去過雞西，去過二連，但主要在南邊，廣州深圳，香港東莞，福州廈門，南寧北海，重慶十堰，真羨慕你，大半個中國讓你跑遍了，還去了趟泰國，看人妖去了吧？」

  靳茹芸站起來，拉住了江浩哲的手。

  竟當著這個洋威廉的面！陳宗想：原來如北，果然不吃草料！這裡可不是錯別字，而是他們大學時經常說的一句流行語，只在小範圍使用。據說是QQ聊天時，一位用五筆輸入法的把「原來如此」錯打成了「原來如北」，而緊接著另一位用拼音輸入法就把「不出所料」誤打成了「不吃草料」。

  靳茹芸把江浩哲引薦給Williams。

  「聽說，你就在我們行兒里工作？」一口京腔京韻，可畢竟是老外，哪裡知道這時候的「行」是不能加兒話音的。

  「是的，Mr. Williams，我在技術部。」雖說在一個屋檐下工作，可這個Williams，江浩哲聽說過卻還沒見過，畢竟身份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再說，銀行老大的電腦是很少罷工的，就算他的電腦出了毛病，也會由技術部唯一的美國人Kevin負責維修，是輪不到江浩哲的。

  「你不是和小芸一樣，是學金融的嗎？怎麼會去技術部？那可是大材小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