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出手

  「腸癰之症，十有九死，極其難治，白芷也真是倒霉，那麼多道題目竟然單單抽中了這一道。」朝暉公主坐在桌前，漫不經心的擺弄著自己的指甲，她正想著讓侍女幫她染一個大紅色的丹蔻，為今晚的宴會做準備。

  聽聞這個消息，朝暉公主抽出手，站起身看向外面如火的夕陽，嘴角勾出諷刺的笑容，神情之中充滿怨懟。

  「派個人盯緊德醫館，白芷的一舉一動還有最後她落敗奔逃的場面都要第一時間報予本公主知曉。」

  這都是報應！她倒要看看白芷最後該如何收場，只是可惜不能親眼看到對方失敗之後沮喪的模樣。

  像朝暉這種心理的人在大聖朝可不在少數，譬如小產過後就寵愛大減的白蓁，她帶著黑色的抹額半靠在床頭，整個房間按照她的要求，全部遮住了光線，屋中陰沉沉的，讓人覺得十分壓抑。

  服侍她的侍女每次進入房間時都要進行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才敢將腿邁進來，「什麼事？不是說沒有重要事情不要來打擾我嗎？」

  白蓁的語氣冷的嚇人，一張臉隱藏在床簾後的陰影中，十分駭人。

  侍女強忍著害怕說道，「是今晚的宴會，晟王殿下差奴婢來告知良妾務必參加。」

  「呵。」短促的一聲嗤笑，又快又輕，讓侍女微愣，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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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殿下，我身子不適，就不去參加晚宴了，這種費力的活計還是勞煩高側妃吧。」

  聽著對方幽冷的語氣，侍女不敢強求，正要躬身退下，就聽到，「等等！」

  她立即停下身形，「良妾還有何吩咐？」

  「聽說白芷現在在德醫館，正要不知天高地厚的治療腸癰病人？」

  侍女想了想，確實有聽到晟王殿下有說起這件事，便點點頭，「應該是有這回事。」

  「哈哈哈哈！白芷真是越來越活回去了，這種當都能上，那邊一有了結果就立馬前來報我，順便給我準備一桌好酒好菜，我就在這裡坐等看她的笑話！」

  滲人的笑聲從白蓁喉嚨深處溢出來，配合著死氣沉沉的房間，恐怖極了。侍女胡亂的福了福，便慌張的退了下去，遠遠的還能聽到白蓁那歇斯底里的笑聲。

  厲晟清皺著眉頭看向驚魂未定的侍女，「她又再發什麼瘋？」

  「良妾說她身體不適不能陪王爺參加宴會了，然後讓奴婢時刻關注著樂安縣主那邊的結果。」

  厲晟清眉頭微微上挑，看來現在白蓁將仇恨的目光全部轉移到了白芷身上，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她總是盯著高側妃不放，自己也能騰出手來照顧藍燕。他可有可無的點點頭，「不去就不去吧，你們注意照顧良妾的身體，她想知道什麼就告訴她什麼，她有什麼要求都儘量滿足，只要她不再鬧騰。」

  說完，厲晟清就去了高側妃的院子，侍女聞音知意，知道王爺最終的目的是不讓白良妾鬧起來，再丟了晟王府的顏面，當即也不敢怠慢，忙去小廚房傳膳。

  屋中只剩下白蓁之後，她停止了笑聲，手指死死攥緊錦被，眼中的怨毒宛如實質般噴涌而出。白芷這個賤人，若不是她，自己怎麼可能落到這般田地。

  隨即她又想到了什麼，嘴角露出殘忍的笑容，她現在已經可以想像到，若是那個腸庸患者死在了白芷的手中，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在厲皇的統治下，國法甚嚴，醫者害了人命，定然會被剝奪行醫資格。

  即便大家都知道這不是白芷的錯，但是人心誰又能說的清呢！總之今日過後，白芷的聲名絕對會一落千丈。

  有了這一點就夠了。

  這邊白芷終於等到了那個屬於她的病人，是一個面色蒼白，全身瘦到極致像一根木棍，對比之下肚腹卻有些凸出的女人。

  那女人此時佝僂著身體，疼得滿地打滾，汗水已經浸透了衣衫，在高台的地面上留下道道水痕，可能已經疼到虛脫了，呻吟的聲音並不大，只不過也無法開口回答問題。

  看著眼前混亂的場面，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看著站在台上神色仍舊淡定的白芷，心中即便再不願意承認，也是隱隱生出一絲敬佩。

  面對這種絕對會賠上自己大好年華的病症，光是這姑娘的從容淡定，他們就比不上。

  白芷看著病人的狀態，眉頭微微皺起，看向一旁和病人一起上台的兩名兵士，「請兩位大哥辛苦受累，按住她一下吧。」

  兵士早就收到了陳元直的授意，要儘可能的幫助白芷完成考試，自然二話不說就上前分別按住女人的手臂和雙腿。

  白芷道了聲謝，蹲下身子將手指搭在了女人的手腕上，一面細細查探，一面觀察著病人的症狀，根據脈象，又見其口中不停地嘔吐穢物，間或夾雜著一些形狀不明的惡臭物體，雙腿彎曲無法伸直，確定這個女人是腸癰之症無疑。

  將銀針取來，也是先行封住女人的各大穴位，暫時減輕女人的痛苦，讓對方能夠得以短暫的喘息，好回答自己的問題。

  女人感覺自己攪得天翻地覆的肚子好像沒有那麼疼了，漸漸不再掙扎，脫力的躺在地上，雙目無神盯著屋頂，喘著粗氣，眼前隱隱浮現出片片黑色光影。

  「能聽到我說話嗎？」白芷輕柔的聲音飄進女人的耳朵，女人的精神漸漸回籠，無力的扭頭看向白芷的方向，雙瞳渙散，盯了許久眼神才漸漸聚焦，終於看清楚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

  是這個姑娘緩解了自己的痛苦，哪怕只有一會兒，也是極好的。這是女人心中第一個想法，她目露感激。

  「能聽到我說話嗎？」見對方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白芷又耐心的詢問道。

  女人無力的點點頭，得到了回應，白芷又問道，「你還記得患病幾日了嗎？」

  「七天了。」女人控制不住陣陣眩暈的感覺，閉了閉眼睛，聲音小的可憐，白芷需要凝神去聽才能聽得真切，「起初三日還能夠排便，後邊便沒有辦法排便了，方便時也是極其刺痛，無法忍受。」

  「姑娘，我這病是不是沒救了？」見白芷沉默不語，女人無力的扯了扯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沒關係，就算沒救也沒有關係，我早就知道了。只要你能讓我死掉的時候不那麼痛苦，我就十分感激了。」

  白芷點點頭，一雙眼睛深深的望進女人的眼中，「放心吧，交給我。」

  她堅定的語氣，讓女人微微一愣，隨即綻放出一抹真心的笑容，「謝謝。」

  話音未落，女人的面色突然一變，因為之前多次使用銀針封脈，導致銀針封脈的效用逐漸減弱，這次竟然連半盞茶的時間都沒有撐過，翻江倒海的劇痛就再次襲來，她緊咬唇瓣，勉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白芷面色微微一變，飛快的將銀針拔出，消毒之後再次使用銀針封穴，同時趁眾人不備，將一個螞蟻大小的黑蟲彈進女人口中，正是她之前煉製出的噬疼蠱，可以一定程度上麻痹患者的痛感，降低痛苦。

  很快，女人再次恢復了平靜，只不過接連的折磨讓她精神更加不濟，痛感一減輕，就有些昏昏欲睡。

  有了噬疼蠱的存在，白芷便放心的讓兩名兵士鬆開了禁錮的雙手，去一旁休息。她則是趁機伸手撩開女人腹部的衣衫，露出腫脹發紅的腹部，手指在其上輕輕按壓，感覺到裡面有層層硬塊，又翻了翻病人的眼皮和舌頭，已然確定了心中所想，站起身說道，「這位病人是腸癰導致的腸梗阻，還有救。我需要各位考官幫忙準備五斤白蘿蔔，再備二十四錢元明粉，放到鍋內一同煎煮。」

  說著她飛快的開了一張藥方，遞給席上的眾位考官，她要的這些東西藥櫃中是沒有的，是以她只能向陳元直他們申請。

  「什麼？我沒聽錯吧？她剛剛說那個人還有救？！」一名考生震驚的看向身旁的人，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在那裡裝模作樣而已，這你也信！」林可兒十分看不得白芷胸有成竹的模樣，心中像生了蛆蟲一般，早就渾身不自在，想著找個機會發難，正巧聽了這個考生的話，不由心中竊喜，連忙接上話茬兒，不放過每一個黑白芷的機會。

  「可是，我看考官們的表情好像一點都沒有質疑對方的意思啊？甚至還十分推崇的模樣，這個人不會真的有辦法治癒腸癰之症吧？」

  另一名考生卻歪著頭，疑惑不已。

  「怎麼可能？」林可兒邊翻著白眼邊抬頭看去，卻發現台上的考官們有一個算一個，就像一群飢腸轆轆的大狗聞見了香味絕佳的肉骨頭，全部露出興奮的表情，迫不及待的傳閱著白芷的藥方，不僅沒有絲毫不耐，甚至還催促兵士趕緊去藥庫中按照方子取來所需的東西，就仿佛已經確定了白芷真的能夠救下那個腸癰患者。

  眼見著衣著考究，平日裡嚴肅不已的太醫院大拿們為了比別人更快一步看到藥方，差點大打出手，林可兒一時語塞，這些人都瘋了嗎？

  一個連效果都不知道如何的藥方，至於讓他們這般瘋搶嗎？這個女人到底給他們灌了什麼迷魂湯，一個個就這樣信任白芷？

  想到自己剛剛的狼狽，與白芷現在的吃香模樣形成極為強烈的對比，林可兒氣的眼睛都紅了，她又不想讓別人看出來，只能強忍酸意，「考官們可都是太醫院中最有實力的太醫，連他們都無能為力的病症，她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怎麼可能有辦法？估計也就是想要看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到底會開出怎樣的方子吧！希望不要是在譁眾取寵，最後的結果讓人笑掉大牙才好哦！」

  其他人聞言紛紛點頭，沒錯，腸癰可是絕症，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治癒絕症，一定就是那個女人為了博人眼球，故意這樣說的。

  一時間，眾人心中對白芷大言不慚的行為甚為不滿。看著群情激憤的眾人，林可兒得意地笑了，她斜眼看向台上的白芷，犯了眾怒的人可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很快，兵士將白芷需要的藥材全部搬來了，「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大家迫不及待的看向白芷。

  「這個藥方名為承氣湯，將這些放進鍋中一起煎煮，分三次放入蘿蔔，煮熟一批撈出，再換一批，把兩斤水煎煮至兩盞，盛出備用。然後加水過藥二寸，加白酒三兩，浸泡一刻鐘之後，就以武火再次急煎一刻鐘，將之前的蘿蔔湯汁混合其中，攪拌均勻，每隔半個時辰，就餵她服用一碗，連續服用，直到她腸道暢通為止。」

  白芷說著做法，李平和方雲根本按耐不住，直接親自上陣，將白芷的話奉為圭臬，一點不帶猶豫的煎出藥汁遞到白芷手中，所有的考官包括陳元直都圍攏過來，目光灼灼的看著白芷。

  正是他們身為太醫院頂尖的太醫，就更加知道腸癰之症是當今世上十大絕症之一，患者十有九亡，更何況還是腸癰併合腸梗阻的病症。

  但是白芷卻言之鑿鑿的說這人還有救，這極大的引起了他們的好奇心和求知慾。

  他們雖看不出那個方子有何神奇之處，但他們知道白芷從來不說沒有根據的話，而且對方直到現在還是面色如常，指揮若定，用藥又是別具一格，出氣無窮，那結果就一定值得他們期待。

  不過，腸癰這種絕症真的只靠著市面上賣的最多的白蘿蔔就能治好嗎？他們心中仍有疑惑，卻也不敢隨意開口詢問，唯恐打擾了白芷發揮。

  餵女人喝下一碗承氣湯，白芷伸手再次拔掉病人身上的銀針，人們這才意識到，女人已經足足有兩刻鐘沒有喊疼打滾了，甚至還輕輕打起了鼾，可見睡的十分香甜。

  眾人面面相覷，單憑這一點，白芷最後的這一場極具分量的考試已經算是圓滿完成了。

  眼見對方真的沒有停下的意思，眾人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沒準兒，樂安縣主今日真的能為他們創造出一個奇蹟也說不定呢！

  只見白芷將銀針拔除後，用烈酒沖洗乾淨，又放在燭火中加熱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破女人額金津、玉液、尺澤、委中等穴位，泄出一股股黑血，又將針尖扎入闌尾、足三里、內關等穴位，指尖輕輕捻動銀針尾部，提插捻轉，強刺留針。

  隨著白芷不斷下針，病人剩餘的一點疼痛也進一步減輕，熟睡的臉色變得更加安詳。

  做好一切的白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子，眾人也連忙起身，再次目光灼灼的看向白芷。

  「這樣就好了嗎？」陳元直替大家問出了心中所想。

  「當然沒有，這才只是第一步。需要半個時辰之後再餵她喝一碗承氣湯。」白芷淡淡的用烈酒沖洗著自己的雙手，「先找人將她收拾一下，抬到床上去吧，正好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兒。」

  「好好好！」陳元直連忙照做，經過一番收拾，女人終於有了一絲人樣，更加令人驚嘆的是，兩位嬤嬤對其又是擦拭又是翻身的，女人竟然沒有絲毫轉醒的跡象，兀自睡的香甜。

  這讓大家更是覺得神奇不已，心中對白芷的敬佩更上一層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