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交易

  槍管還未完全接觸到皮膚時，許星就已經被燙得發出「嘶」的一聲，抬頭，身子後仰躲開，白皙纖細的頸完全暴露在他面前，除了沾著熱度泛紅的一片，還有十三的指痕——是她正面轉過半圈撞向座椅時留下的。

  寧澤鴨舌帽下遮擋的眼眸微眯，譏誚地笑了聲，翻身坐回前椅，瞥了眼後視鏡，淡淡地道：「她沒你想的那麼柔弱，看好了！」

  十三面色一僵，不自覺地咬緊了後牙槽，語氣沒什麼起伏地說：「知道了。」

  她說完，並沒有什麼動作，許星卻看到她整個人都繃緊起來，背部弧線微微彎曲，像是準備狩獵的豹子，蓄勢待發。

  而寧澤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再沒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這樣的阻擋，不可能發生第二次。許星微微闔眼，心裡某處塌陷般讓她無法克制地輕聲低念：「韓琛……」

  你怎麼還不來？

  ——

  韓琛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心臟像是被鐵絲纏繞，不斷收緊絞痛，顫巍著向下滴血。

  許星這一生，情願的，不情願的，總是因著別人而受傷害。父親、好友，現在……還要加上他。

  

  看似活得瀟灑的一個人，卻一直被困頓著。

  韓琛幾乎是勉強克制著讓自己同往常一般冷靜，看向讓技術人員發過來的老李定位信息，手指輕劃屏幕，放大，隨即瞳孔驟縮。下一秒，老李的耳機里便聽到一聲厲喝：「快退！對方很可能在前面隧道……」

  來不及了！

  車子已經進入隧道。

  許星的視野驟然暗下去不少，還未等她適應，便感到一陣猛烈的旋轉，身體在慣性作用下歪向車窗。

  寧澤極有技巧地停車，使之整個橫過來形成掩體。許星則被一股力道強行拽下摁在車門上，剛喘.息了聲就聽見槍響，緊接著就是巨大的剎停和撞擊聲，那聲音甚至讓她一瞬間耳鳴。

  受到攻擊的車急沖了一段，斜斜撞過去，車身翻倒。聲響驚起了一片飛鳥，面前場景映入許星眼中，她大腦空白了一瞬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自覺睜大眼眸。

  「不！！！」

  男人輕笑的聲音低低響起，她被重新帶上車。

  老李再次恢復意識時，已經被卡在扭曲的座椅里，腹部劇痛，還聞到了汽油味。他試著活動，卻半分沒能掙扎出來，只感到無力。喘.息聲越來越重，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只有那道熟悉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他看向座椅下的手機，緩慢地彎腰伸手，隨即眼前就陷入了黑暗。

  這端的槍聲、轟鳴聲，都透過耳機清晰震動著韓琛的右耳，一陣尖銳的疼痛直刺入腦中。老李的無聲讓他唇線緊抿，切換線路說明可能情況。

  消防員和救護車去得比想像中快，韓琛到時，他們已經撬開車門，用擔架把人抬出來。

  他停下車，從車窗看著人被抬進救護車，才轉頭發動車子。

  老李近乎用生命為他爭取了時間。

  隧道內微暗的環境裡，韓琛眼眶裡有某種熱漲的疼痛，他單手擰了下眉心平復，眸光微斂，整個人都散發著森然冷意。

  ——

  開車的換成了十三。

  寧澤坐在後面看許星趴在一旁嘔吐，她白皙的臉上沾著髒污，身體亦無法控制地細微顫抖。

  「上次看見王同屍體，你也是這個狀態？」

  許星沒作聲，目光有些滯然，胸腔仿佛破敗的旗子，空了一大塊，卻還得立在那兒被冷風吹著。他視線掃過，不知為什麼沒再打趣，拿過望遠鏡觀察四周，就連十三，都只是安靜地開車。

  不知過了多久，寧澤輕眯長眸，「嗯？」

  他語氣微變，抬槍叫了聲：「十三。」

  話音剛落，車子就不受控制地打了個滑。十三面色微沉，說：「是個行家！」

  單是一槍，便能看出對方的迫停技巧異常高超。

  寧澤也開了幾槍，以他的技術卻沒能阻擋對方。他拿過望遠鏡確認了翻，神色不復之前的漫不經心，沉聲道：「是韓琛。」

  「來得這麼快？」十三驚訝了下，臉色難看起來。

  韓琛不是那些廢物，在沒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他們沒把握重傷他。

  寧澤視線落在腳邊垂著頭看不清表情的許星，擰眉不愉地「嘖」了聲，再次打開手邊的黑色長箱。十三轉動方向盤，從後視鏡中瞥見，目光一頓，「我們的計劃只是……你忘了當初『他』是怎麼說的了？」

  「之前那些任務不值一提也就算了，現在他已經影響了整個計劃。你以為……這是誰準備的？」寧澤拎過長箱內其中一件炸彈衣，抬手給許星解綁，脫下她的外套。

  整個過程中，許星都異常聽話。她不是沒想過趁機掙扎跳車，但她一向敏銳準確的第六感告訴她——千萬不要這麼做！

  身旁男人動作隨意甚至堪稱溫柔，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掌控。恐怕她真要做什麼，第一時間就會被卸去行動力。

  炸彈衣精密複雜，帶著不輕的重量。男人扣鎖時，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許星敏感的腰間。

  她幾乎立刻地扭過了頭，小腹微收，眉心緊蹙。

  寧澤看她一眼，收回手。

  「咔噠」一聲，許星身上驟緊，臉色也微微煞白。外套被寧澤扔了過來，她沉默幾秒，穿上。

  很快，十三下車，許星被拽在她身前，手負後被綁著，頭側抵著槍。

  韓琛在不遠處停車，開車門擋掩。

  「韓警官……」十三的聲音遠遠傳來：「要不要和我們做個交易？」

  「我知道你們聯合緝毒方在調查，我可以給你足夠交差的東西，這個女人我們也不會傷害，只要你……啊！」

  十三猝然面頰一熱，血從被子彈划過的地方流淌出來，頃刻間便染紅了小半張臉。索性她的身體素質和反應能力還在，仍用許星擋住重要部位。

  「你瘋了？」她有些不可置信。

  「想談交易？」韓琛冷聲道：「那就先把加諸在她身上的還回來。」

  十三聽著他那低沉悅耳，戾氣十足的嗓音，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有點不敢對許星做什麼。

  「看來你並不想和我們做交易。」過了片刻，她冷笑：「這女人的死活你也不在乎？」

  「哦？難道我想錯了，你們不是有意拖延時間，而是真想和我這個警察合作？」韓琛看了眼被子彈穿過的手臂淡淡諷刺。

  在他開槍的一瞬間，對方也開槍了，是個專業人士。

  「至於我的女人……」韓琛頓了下，道：「你們恐怕無法對她做什麼，畢竟……」

  「你們的人也在我手裡！」

  不可能！寧澤心裡首先湧上這個想法。韓琛應該很清楚，能讓他們為之妥協的是什麼分量的人物，可那個人……

  十三手上不自覺地一緊。

  「冷靜點。」寧澤語含警告：「他們搞心理的，虛實真假難辨。」

  「傅七。」韓琛再次開口，淡笑：「雖然不知道我的人是否已經將他逮捕，但沒有外援的情況下，他能堅持多久？我想你們之間應該有特殊的緊急聯絡方式，不如試試？」

  根本不用去試，從他說出這個名字後，十三與寧澤的臉色就完全變了。韓琛口中說著試，實則不可能給他們傳遞消息的機會。

  「不愧是他願意留命的人。」僵持半響，寧澤突然笑了聲，遞給十三一個眼色，她迅速往前推了許星一把上車。

  「韓警官，再見了……」車窗內，男人扔出另一件炸彈衣，微揚的散漫語調傳來。

  如同他們沒時間再對付韓琛一樣，韓琛也沒時間再對付他們。

  許星炸彈衣上的倒計時，最多再有兩分鐘。

  寧澤看向後視鏡，那個男人已經過去了。他收回視線，打開電腦，迅速輸入一串指令。

  ——

  雲層緩慢移動，光影透過，刺目而蒼白。

  許星倒在地上，眼淚幾乎把臉龐打濕。

  韓琛很快來到她身旁，目光在裝置精密的炸彈衣上略一停留，扶起她。

  許星渾身顫抖地厲害。

  寧澤把鎖扣好後才告訴她，兩件炸彈衣，子母鎖。一件鎖上，另一件才會打開。

  她若早知道……

  「韓琛。」許星看著他，搖頭：「別……我承受不了。」

  倒計時的聲響在這時清晰的像是貼在耳邊，韓琛伸手，扣住她後腦，微微俯身，目光又黑又沉，聲音輕緩，溫柔，隱含笑意：「小星，你見過哪個特警不會拆彈的？」

  許星一怔，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韓琛已經拿過另一件穿在身上。而她身上一松，韓琛已經解了綁，把炸彈衣扒下遠遠扔在一邊。

  她恍然回過神，身子就是一輕，韓琛抱著她放回副駕駛座，語氣極其自然：「工具就在車裡，你幫我找一下，我先查看這上面的線路。」

  許星感到牙齒都在顫抖著咯咯作響，身體裡仿佛有另一個自己在支配著她的行動，顧不上查看韓琛身上炸彈衣的倒計時，她扭頭在車內翻找起來。

  就在轉身的這一瞬間，她的手腕突然毫無徵兆地被桎梏住——韓琛把她綁在了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