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失聯

  車門被推開，逆著光，來人表情有些模糊，身形面貌卻是無比清晰，她手中的槍對準著傅七，聲音居然微微顫抖：「把手舉起來！」

  傅七輕嘆：「小今……」

  「手舉起來！」她頓時冷喝一聲，扣下扳機。

  往常這一槍只為威懾，是逮捕犯人時常用的做法，可對著傅七，卻是在表明立場——她真的會向他開槍！

  傅七靜靜地看她兩秒，手舉向上。時小今謹慎地靠近，直到把他反手拷上，才微鬆了口氣，可緊接著，心裡便泛起一片酸澀，完全形容不出這是一種怎樣的難受。掌下的觸感削瘦堅硬，是熟悉的感覺。只是以前可以依靠的臂膀，現在，卻成了必須桎梏的存在。

  時小今強自壓下心頭亂緒，拉著傅七走向車子。加上高宣，她今天要帶回去兩名犯人。

  就在拉開后座車門的一瞬間，她敏銳地察覺到什麼，下意識側身一避，手還未抬起來，腳下就被巧妙地一絆。

  

  她已經足夠小心，可……哪怕是她摔倒了，傅七也逃不了啊？身體失衡倒向前門時，時小今心思電閃。

  很快，她就知道了為什麼。

  高宣竟然沒有趁機解開手銬逃走，反而奪槍對準了傅七，那一剎那，時小今眼裡划過慌亂，身體的反應快過大腦，迅速就勢抬腿踢向高宣手臂，與此同時，傅七也終於動了。

  時小今從他身上搜走的配槍，就這麼又回到了他手上，「砰」的一聲，毫不猶豫乾淨利落的槍響，高宣在時小今咫尺之處被擊斃，而她的後腦，也抵上了堅硬的槍口。

  一切都只發生在短短几秒間，情勢逆轉。

  時小今單手扣著車門，保持著半彎腰面向車內的姿勢，沒回頭，汗珠順著鬢角滑落，嗓子好像噎了什麼，半響才啞聲道：「你……要殺我？」

  傅七依舊輕緩溫和的聲音從後傳來：「如果來的是其他人，我會！」話音剛落，伴著頸部瞬痛，時小今面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倒下去。傅七單手摟住，打開後面車門把她放進去，看了眼她還略帶嬰兒肥的臉龐，微微無奈地笑了。

  以她馬虎的程度，怎麼可能發現自己有什麼不對。既然來的人是她，就只可能是韓琛吩咐。

  身份已然暴露的情況下，他不會沒有目的的殺人，尤其是他們這些人……韓琛倒真是把他了解到骨子裡去了。

  傅七坐上後面的車，掠過時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黑色手機，上面赫然顯示著一條簡訊：

  「行動突然，小心為上——Seven！」

  他隨手將平常用的手機扔出窗外，收回視線，唇線微抿。可惜，Seven發的消息他看晚了，或者說，根本沒機會查看。韓琛不會沒有後手，他在哪裡等著？盤山公路上的高速路，還是下面？

  幾條路線在傅七腦中浮現，計算著所有的可能性。

  山上愈發清爽的涼風拂過，眼前是仿佛咫尺的藍天白雲，腳下是看不到底的萬丈深淵，傅七手搭在方向盤上，慢慢地笑了。

  與韓琛並肩作戰久了，他偶爾也會想，若是立場不同，相互較量一番會如何？

  ——

  山腳下，楊誠音量拔高了幾個度：「自己人？！」

  他面前的二十幾人紛紛出示證件，尹偃看了看，面面相覷。難怪襲擊來得突然，他們卻無一人受傷，這都是省內抽調出的精英啊！

  「那小今……」他話音一頓，抬頭。

  傅七最先撤離後，時小今根本沒聽從指揮，直接搶了車就離開，這才有了現在的一番談話，現在看來，她也是知道的。

  「此次行動，我們全權聽從韓隊的指揮。」為首那人沉聲道：「不過現在情況有些複雜。按計劃，我們原本沒時間跟你們解釋，自會有人說明，但不知道為什麼，韓隊不僅沒下達進一步行動的指令，反而失聯了！」

  楊誠眉心緊蹙。徐章負責跟老大報告，可他已經被送走了。更重要的是，這次行動，實在讓人看不懂。老大不參與，卻又需要了解進展，從而指派另一隊精英……

  「小今也聯繫不上。」這時，尹偃突然道：「我去找她，你跟上面報告一聲跟進徐章，看能否聯繫上老大，至於……」

  「我們原地待命。」

  聞言，尹偃點了點頭，面色沉重地開車上山。

  老大……怎麼會失聯？

  思忖半響，他撥通了韓琛平常與線人聯繫的專線，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幾秒後，剎車聲便在空曠的公路上響起。尹偃有些驚詫地低頭看向手機，裡面機械的女聲正傳來：「……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

  公路上，車子疾駛而過，韓琛眼底一片深暗，周身透著低氣壓的寒意，油門幾乎被他踩到底。

  「發現的時候她已經被控制並帶走，韓隊都是我的錯，這麼些天了，居然沒發現老葉的不對勁兒……」

  線人的聲音不斷在腦中迴響，韓琛手背上青筋分明，指尖發白，力道快要把方向盤捏碎。

  老葉是什麼人他很清楚，正因為此，對方行動的強勢和殘忍才更顯露無疑。

  「老李！」他說：「別追了，其他人也一樣，立刻退。」

  「現在只有我還沒跟丟，我退了，再想通過道路監控找到蹤跡很難。」老李透著慚愧的聲音傳來：「韓隊，我不能退。他們明顯是沖你來的，我至少得給你爭取時間，不能……」

  「照我說的做！」韓琛聲音沉下來：「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們，我跟上面請示過了，很快就會派人過來。」

  耳機里的呼吸聲變得粗重起來，過了會兒，老李才道：「前面有兩個道口，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去我就撤退。」

  他太固執。

  韓琛皺了皺眉，到底沒再說什麼，再一提速，路旁透過樹葉的斑駁陰影中，男人的側臉冷硬如雕塑。

  而老李在說完那句話後，就幾乎分不出精力了，前面的車突然速度驟提。

  開車的年輕男人瞥了眼後視鏡，微微勾唇。後面坐在許星身旁，穿著黑色外套的女人拿望遠鏡看了一下，眼眸微眯，「就剩他一個了，是之前開槍打我的那個。」

  話落，她看了眼面色冷靜的許星，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過去。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反應太快，她也不會受傷。

  「……咳咳」許星被打得整個身子偏過去，頭重重地撞在車壁上。

  這一掌女人打得極有技巧，自耳下而上，若是力道再大點，日後聽力恐怕都有損。不過現在也好不到哪去，頭髮凌亂，混著汗水黏在皮膚上，加上不斷流著的鼻血和青腫的額頭……她還從未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許星低下頭緩了好一會，仍覺得耳鼓處嗡嗡作響，眼前也恍惚了幾下，不由低罵一聲。

  女人聽見了，面無表情的反手又是一巴掌。

  許星咽下嗓子裡的癢意，不再出聲，蹭著後椅靠背動作緩慢的坐直，抬眸就撞見年輕男人瞥向後視鏡的目光，散漫漠然、帶著某種類似野生動物般的殘忍。

  她移開視線，緩緩地吐了口氣。

  當初在王同公寓，從樓頂翻下的那個人。

  年輕男人欣賞了會兒許星這個樣子才慢條斯理道：「十三，別太過了。」

  十三動作一頓，打量著許星，半響，笑了聲：「你對她有點特別。」

  她笑起來，比不笑時顯具危險性，目光若有實質的落在面前女人身上——雙手被綁於身後，長發凌亂，側頰泛紅帶著掌印，明明有所察覺卻仿若不知的安靜垂眸，脖頸彎下的弧度修長纖細，脊背挺得筆直......倒有些楚楚可憐惹人心疼的模樣。脆弱、驕矜、像是溫室里乾乾淨淨的小花，一個......與她根本不是同個世界的人。

  十三有些厭惡地移開眼，看向後面。

  乾淨？她無聲地笑了下，問：「什麼時候動手？我不喜歡被人跟著。」

  年輕男人卻沒急著回答，而是掃了眼許星，笑道：「你比我想像中更冷靜。」

  許星靠在車門上，淡淡道：「多謝稱讚。」

  他似是覺得十分有趣，又打量了會兒才收回視線，轉了下方向盤，與手上動作不同的是他慢悠悠的語調：「本來想等到前面隧道，可惜了。」

  說話的同時，天窗慢慢打開，十三遞過身側的黑色長箱，他取出槍枝，一腳勾著方向盤，轉身半膝於座椅上。

  擔憂、害怕、後悔……各種情緒撲面而來，又勉強被許星克制下去。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臟處一下，一下，緊張而節奏愈高的跳動。

  就是現在！

  她身子突然彈起，似乎想要從兩個座椅中間越過去。兩人都沒想到她在這個時候突然反抗，可男人卻連餘光都沒給她，十三則反應極快地狠狠扣住許星喉骨。電光火石間，她就著前傾的姿勢腰部用力硬生生地轉身，左側肩膀重重撞上座椅背部。與此同時，子彈脫離槍管。

  後面的車失控一般偏向一邊，但很快，又重回正軌，車門大開，槍聲再度響起。

  打偏了！

  年輕男人迅速蹲下.身，連人帶槍隱進車內。不帶一絲情緒的眼眸看著許星，抬起槍枝，前端的槍管帶著熱度抵在許星下頜處迫她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