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冷意

  「我需要密網中出現一條清理任務！」

  三方會議中，韓琛語氣清沉地說出條件。眾人一愣，隨即有人出聲反對，尤其是緝毒科負責人，態度堅決：「絕對不行！」

  「擅自行動，『十號』隨時都可能暴露身份。」隔著桌子，他目光驟然沉瀝下來，重重地壓向韓琛：「『十號』是唯一成功打入組織內部的臥底，他的任何行動都要極具價值且確保安全。」

  「唯、一？」韓琛聲音很輕地咀嚼了下這兩個字，緝毒科的負責人霎時心下一驚，對上年輕男人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幽深眼眸，一時語塞。可韓琛明顯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計較，抬手將晶片放在他們面前，嗓音清清淡淡的：「能與人體神經相連的遠程操控晶片，通過手術植入。別的不知道，臨城我所辦的案子中，已經出現。」

  

  「『十號』……應該儘快撤離行動。」

  ……

  會議結束後，長廊外，姚晚幾步追上韓琛走在他身側，聲音壓低，語速很快：「你要密網中出現清除徐海清的任務，是為了引出高宣？高宣想報復組織，通過密網收集信息的確是最快的方法，可你怎麼確定他有能力搞定權限？好！就算他有辦法登錄密網，又怎麼會一定盯上徐海清？」

  韓琛仍不緊不慢地走著，腳步未停。見狀，姚晚面色一沉：「韓琛！」

  她一手攥住男人肘彎，微微用力：「辦事的是我們的人，你總要給個說法。」

  韓琛停步，垂眸淡笑一聲：「我以為你還沒問完。」

  姚晚頓時啞言，面色微紅。她剛才......的確是語氣沒有停頓地一連問了許多。想到此，嵌著他胳膊的指尖，也後知後覺、一分一分地從相接之處傳來仿佛燙熱的溫度。

  她緩緩鬆手，收回，頭頂已然傳來男人低沉悅耳的嗓音：「既然查了他的案子那麼久，你就不該再低估這個人。被掩藏在事故和虐殺下的受害者規律，他只會比我們更快得出結論。至於為什麼一定盯上徐海清……」他頓了一下，道：「當然是，所有清理任務中，只有他符合條件。」

  姚晚怔了一下，瞬間被點醒。

  根據現在得到的信息，組織內各職責分派明確：清理者負責處理普通人、執行者負責處理內部人，而決策者……只聽從於組織最高首領「seven」。

  徐海清是為組織效力的專業人才，理應被執行者處理，不會有和他一樣的人出現在密網。哪怕高宣有所懷疑，這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線索，不可能放任不管。

  最重要的是，每個清除任務的準備，從踩點到實行，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姚晚抬眼，男人立在一旁，臉上表情淺淡近無，卻透著一絲耐心。

  「最後一個問題。」片刻後，她才聲音極輕地仰頭問：「抓高宣不至於非在這個當口，你是否還有其他目的？」

  沒有證據，只是一種感覺。韓琛，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長廊上很靜，靜到姚晚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她知道自己又過了被韓琛明明白白劃出的那條線。

  而韓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愈來愈深。

  「再晚，高宣就沒價值了。」

  ——

  沒有價值。

  總指揮室內，姚晚心裡突然掠過那天他說這話時的語氣神態，移開了視線。

  全員戒備緊張的空間內，不出所料，內線很快傳來徐章嚴肅的聲音：「1組報告，目標出現，位置……」

  臨時受命的秦隊立刻根據經驗安排人手：「其他人迅速支援，2組3組包抄。」

  「是！」

  「是！」

  韓琛聽著內線的行動安排，抬頭看了眼屏幕，眉心微不可查的蹙了下，隨即對羅嚴華頷首示意，轉身快步離開。

  羅嚴華心思不在他身上，回頭正要繼續盯追蹤顯示時，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姚晚，一停。

  「怎麼了？」他問。

  姚晚收回目光，沒說話，緩緩搖了搖頭，再看屏幕上移動的紅點時，起初的興奮緊張也變成了謹慎凝重。

  韓琛脫離警方行動，顯然有其他目的。只是他看追蹤顯示時的神色……是有什麼不妥？

  這頭，徐章報告完畢後突然覺得哪裡不對。

  他們兩人最先發現目標，其他人還在趕來。只有自己人的時候，按時小今以往的作風，這會兒應該嘴裡不停地嘟囔著：「我靠，老大怎麼這麼神？老大怎麼知道的？」諸如此類。可他連呵斥都到嘴邊了，沒想今天她卻是這樣沉默不發一言的狀態，不僅如此，還專心致志地盯著前方，脊背繃得老直，隨時準備衝上去的樣子。

  徐章頓了頓，呵斥警告都轉給了前面摩托開得飛快的人：「高宣！立刻停車……」

  他剛喊了半句，穿著黑色衝鋒衣的男人立時回頭沖他開了一槍。「這孫子。」徐章猛打方向盤，低罵了聲，語氣微沉：「時小今。」

  時小今會意，身子側過去與他換位。而徐章則微眯了下眼，對準開槍。

  「砰砰」幾聲，摩托車不受控制地側滑出去，連帶著上頭的人也翻了出去，幾下滾動，面朝下趴在地上。

  時小今停車，拿著槍貓腰和徐章一左一右包圍，就在靠近時，突然聽見徐章破了音的喊聲：「危險！趴下！！！」

  再一抬頭，正對上高宣黑洞洞的眼睛，和他的槍口一樣。

  那一瞬間仿佛被無限拉長，隨即便是接連而起的槍聲，時小今眼前驟然一黑，被人裹挾著在地上翻滾，由慣性直衝到山石上。

  她聽到一聲悶哼。

  徐章扭曲著臉，微撐起身子低頭看她：「不愧『警花』之稱，時小今，你還真是警隊裡的花瓶，不知道躲麼？反應訓練白練了？」說著，他看向一旁，面色狠狠一沉，「糟了！」

  像是在映證他的話，車引擎聲隨之響起——高宣趁機搶了車。

  徐章剛想起身去追，就驟然倒下去，時小今連忙撐了他一下，愣了，手心傳來粘膩的觸感。

  「你中槍了？」時小今倒吸了口涼氣。

  「沒事。」徐章翻身靠著山石，單手抓著時小今手腕。

  此次行動沒有詳細內容部署，甚至來之前，他們也不知道目標是高宣，但以老大抽調的警力力度，人跑不了。可他畢竟不是普通的連環殺手，就怕時小今一個人莽莽撞撞地衝上去，反而成了人質。

  時小今沒想的那麼多，報告受傷情況後就蹲在一旁給他摁壓止血。於是楊誠等人逮捕了高宣急忙過來後，一時間都面面相覷，有人咳了一聲，正要煞風景地上前把人抬到車上，幾聲槍響猝不及防地傳來。

  「隱蔽！」

  所有人立刻分散、埋伏。

  「4組報告，十點鐘方向有大量車隊靠近，攜帶槍枝。」

  組織的人？！

  徐章牙根緊咬，耳機里也很快傳來新指令：「1組帶犯人和需要救治的警員先行撤離，其他人掩護！」

  「我帶犯人走。」傅七沉聲道。

  「你不說，這任務也得歸你。」楊誠一邊把徐章帶上車一邊道。

  傅七的車技是整個市局都有所耳聞的，由他來最合適不過。只是他的近戰能力……掩護一定得到位。

  相處多年，默契自是不用說，尹偃計算了下力道，登時打昏高宣交給傅七。

  傅七沒有選擇從下方直接離開，而是繞著開上了盤山公路。

  尹偃看見他的撤退路線時驚訝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盤山公路道狹彎多，不易被瞄準，他完全可以憑藉一個個轉彎甩開後面的人。

  槍聲這時已經越來越遠，傅七扯下耳機扔出窗外，看了眼雙手負後被銬著的高宣，突然一巴掌甩了過去。

  「可以醒了？」

  他的語氣很冷。

  高宣不再裝昏，慢慢睜開眼，看向他。那是一種打量的眼神。

  傅七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赫然一片紅印，映著白皙的膚色，顯得異常清晰。他瞥了眼後視鏡中緊追著的車，收回視線，仿佛高宣的清醒無關緊要。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高宣靜默半響忽的笑了：「現在好像不是審訊的時候吧，警官。」

  「你最好回答我的問題。」傅七淡淡道：「否則我一個保護不力，讓你被後面的人打上幾槍就不好了。」

  話落，他驟然加速。

  正是拐彎的時候，離心力作用下高宣霎時倒向車門，隨即雙眼暴睜——他這側的車門，根本沒有被關嚴！

  是上車的時候。

  「你……是組織的人！」高宣眸色瞬間冷了下來。

  他的反應，有點不對。

  傅七長眉微斂。

  這時，高宣突然猛的撞向車門——外面就是懸崖！傅七反應快得不可思議，扣住他腰帶，可高宣半個身子已經露在外面。

  「別開槍！」傅七向後大喊了一句，而這時，高宣手把著車門借力，腳向上一勾，車子頓時不受控制地直衝懸崖方向。

  他想同歸於盡！

  縱是傅七，也怔了一瞬，面上掠過一絲深沉的冷意。他拽著高宣腰帶往回一扯，手向上摁著他的頭狠狠撞向方向盤。

  那力道，讓高宣腦中產生尖銳的刺痛，左眼視野一片模糊，甚至流出生理性的淚水。

  與此同時，他已經控制好車向，將高宣拷在車內後下了車，轉身面向身後。

  受過訓練的殺手，身體往往比意識更快。而槍聲，一直沒響起。

  後面的車，也緩緩降速，直至在不遠處停下。

  傅七盯著那車。烈陽直射下，他的面龐是從未顯露過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