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許星

  攔在那的警察們一時進退兩難，這女人喧譁吵鬧干擾辦案，照理應該制止，但她叫的是他們韓隊的名字啊？！

  有警察已經過去上報了，剛好碰上時小今，她看了一眼，詫異出聲：「小星姐？」說著幾步跑過去，忙從兜里掏出紙巾遞過去：「你怎麼來了，還滿頭大汗的，這白大褂……」

  「我想進去看一眼。」許星沒接紙巾，一把鉗住她手腕：「有人說死的人像是我朋友，我打她電話也打不通，我就進去確認一下，保證不耽誤你們工作。」

  「確認倒不用了，死者身份已經調查清楚了，叫什麼翔？」

  許星微舒了口氣。

  時小今想了下，也沒想起來，這裡說話不方便，乾脆一撩警戒線把許星給拽了進去：「小星姐你別難為我，無關人員不能隨意進出現場。」她看許星的反應，死者名字與她朋友對不上，就把她帶到一處樹後，探頭四處掃了眼，低聲道：「這樣，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把死者身份資料要過來，你也就能徹底安心了，不過千萬別亂跑啊，讓人發現我就慘了。」

  許星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點頭：「我知道，小今，謝謝你了。」

  「客氣啥？」時小今一貓腰，從後面矮著身子迅速穿過去。那邊楊誠正在匯報詢問結果，表情極其嚴肅認真：「問過了，的確是整齊排列。剛才問話過程中發現人只說打開袋子後看見腹部有好大一條口子，根本沒提及腸子，說明受害者這些器官當時並未顯露於外且不是大開的狀態，否則發現人注意的就不是一條切口了。」

  而要讓屍體呈現這樣的狀態，腸子非得整齊排列在內才行。「將內臟器官整齊排列……」傅七微斂長眸，抬頭：「兇手在回味甚至享受整個過程，這與高宣的側寫並無出入。」

  楊誠也是這個想法，有些難受地撇過頭。

  

  昨晚凌晨後，在這座城市，有人熟睡，有人工作，有人唱歌，有人聊天，有人打遊戲，也有人，在無際的痛苦和恐慌中再無氣息。

  她是不是死不瞑目？會不會覺得不公平？生命的最後一秒，她在想什麼？

  楊誠拳頭緊攥，想罵句什麼，嘴唇開闔半響，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有什麼用？

  他沉寂一瞬，看向韓琛。

  老大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唯獨下頜緊繃，形成一道堅硬冰冷的弧線。他抬了抬眼，裡面寒意料峭。

  「時小今。」韓琛沉淡地開口：「幹什麼去？」

  「哦。」驟然被點名的時小今一個激靈，轉身：「我去看下死者資料，杜局剛問來著，我就記得叫什麼翔……」

  「什麼翔？」楊誠憋悶的情緒算是有了發泄口：「人家那叫翎，你個白痴。」

  莫名其妙被罵了的時小今頓時跳腳：「說誰白痴呢？你比我……」

  她突然話音一頓，倒吸了口涼氣。

  老大的目光，可不正落在她藏小星姐的地方？！再循著視線望過去，她肺內頓時乍涼。

  許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面色蒼白的可怕，正向這邊走來。可不知道是走得太急，還是怎麼，突然就被絆了一下磕跪在草坪上。

  時小今眼前一花，就見老大幾步奔了過去，攙起她。

  許星拽著韓琛袖子，聲音輕若未聞：「他們說死者叫什麼翎？」

  韓琛垂目不語，身手要扶起她，卻被一把拂開，「說話啊？」

  許星從未如此尖利、聲嘶力竭地質問過，她仰頭看著韓琛，身體劇烈顫抖，「說你怎麼來了，說死者和你沒有關係，說你該回去工作了……」

  「許星。」韓琛靜默良久，終於開口。可就在他出聲的那一瞬，許星突然用手撐著起身，往法醫剛離開的地方跑去。

  剛跑了兩步，就被韓琛攔腰抱住：「許星，你冷靜點！」

  「放開！放開！！！」許星大吼，拼力掙扎。

  從看見許星的一瞬，楊誠目光就狠狠刮向時小今。她就是再傻，這會兒也知道闖禍了，早已四下無主，正想過去幫忙勸住許星，就突聽一道清脆的巴掌聲。

  所有人一愣，看過去。

  韓琛微偏過頭，黑色短髮凌亂地垂下來，神色晦暗。

  「你早上就知道了，你還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送我回家……」許星手掌微顫，眼淚順著下頜滴沒入草坪，重重地把哽咽咽下，聲音冷得仿佛含了冰渣：「滾，滾開！」

  韓琛身體一僵。

  許星趁機推開，大步越過他直直衝向屍體處，幾個警察互相對視一眼，並排攔在屍體前，神情沉穆，不言一語。

  許星愣住。

  「任何無關人員，都不可以隨意出入現場。」身後，韓琛低沉的聲音傳來。他轉過身，看著許星，緊咬牙關，幾乎能感受到鐵鏽的氣息蔓延在嘴邊，臉龐卻沉寂如雕塑般，透著冷硬、不近人情的意味：「更不能隨意觸碰屍體。」

  所有警察都看著這一幕，許星被攔在那，好半響，才聲音澀然地開口：「我就看看。」

  「我就看看，行嗎？」

  攔著的警察看向韓琛，眼神詢問。

  韓琛目光微暗，頓了片刻，點頭。

  那些警察這才向旁邊側了側，只姿態仍防備著。

  屍體慘狀乍然入眼的霎時，許星全身血液驟僵，仿佛被冰凍了般無法流淌，整個人微微抽搐。

  這就是她的紀翎，沒有尊嚴地被扒光扔在這，腹部被切開，器官全都流露出來。

  「啊，啊……」許星頓時崩潰，完全忘了之前說的什麼，脫下身上的白大褂就想蓋上去，很快又被攔下。

  「放開我，放開我。」她瘋子一樣地掙扎，警察們擋在那，不退一步。

  「翎翎，翎翎……」許星泣不成聲，話不成調地跪倒在地，眼前被淚水沖得模糊朦朧，手撐著想要爬過去，卻被裹入一個寬闊溫暖的胸膛。

  韓琛從身後攬著她，聲音壓得很低：「對不起……」

  「你讓我給她蓋上衣服。」許星反手推他，哭道：「你讓我給她蓋上衣服，別讓她這麼躺著，她最愛漂亮了……」

  韓琛唇線緊抿，不吭一聲地任她捶打，手上卻沒松半分。

  姚晚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站在捂著嘴哭的時小今身旁，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那個男人臉上神色依舊冷峻淡漠，眼裡的痛意卻早已掩飾不住，無聲地蔓延著。

  她看了很久，才強迫著自己收回視線。

  許星一直掙扎著，直到沒有力氣了，才呆坐在那，雙眼無神地看向屍體，發出幾聲破碎地嗚咽。

  那聲音中的哀拗太過強烈，不少警察別過頭去。

  這時，一陣慌亂急促的突然腳步聲傳來，有警察帶著兩個人過來，在楊誠處低聲道：「死者家屬到了。」

  楊誠回過頭，是對中年男女，像是要給對方安慰般緊緊擁著，雙眼紅腫地看過來。

  他一愣：「怎麼來這兒了？屍體這情況現在不適合……」

  「沒辦法。」那警察苦著臉道：「案子鬧得太大，所有人都知道受害者在這，他們畢竟是死者家屬，沒法攔。」

  楊誠重重地咳了聲，正想硬著頭皮過去看看能不能先把人勸到警局，兩人卻已經瞥見了許星身影，迅速跑過去，同樣在拋屍處外面被攔下。

  紀翎母親在看見屍體的瞬間，身體就是一軟。楊誠心臟一跳，正要上前攙扶，就見她拽著紀父的衣服硬生生站直了，沒再繼續接近屍體，反而繞過去幾步跑向許星，拳打腳踢地大罵：「是你害死她的是不是？是不是你？我早說過別和你走太近她就是不聽……」

  她聲音一頓，因著力道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幾步，被紀父一把攙住。

  韓琛把許星護在身後，抬眸，臉上的寒意幾乎掩蓋不住，刀一般刮過去，聲音冷酷地開口：「楊誠，把人帶走！」

  「讓她打。」

  幾乎同時，身後許星沒有起伏的聲音響起。

  韓琛一頓，回頭。

  她就坐在地上，衣服、髮絲凌亂不堪，臉上混著髒污的痕跡，面無表情地抬頭，扯了扯唇：「她說的沒錯。」

  紀母頓時痛哭出聲，目光看向紀翎，再也不堪承受地向後倒去，由同樣悲痛、不發一言地紀父撐著。

  紀父身體也是一晃，有警察趕緊上前攙扶，被他揮手打開：「不用。」

  他重重地喘息了幾下，雙眼通紅地看著紀翎。

  許星靜了半響，一手撐地站起身，緩緩地往外走去。

  「別人不知道，但我心裡明白的很。許星，你是個什麼貨色，你自己也清楚，你究竟還想害死多少人？」

  就在她剛走了兩步時，身後傳來紀母咬牙切齒的聲音。

  她腳步頓了一瞬，才又抬步離開。

  韓琛身子剛一動，就被趕來的傅七抬手擋住，語氣沉著道：「小今別哭了，寸步不離地跟著許星，再出什麼岔子你就真不用幹了。」

  時小今反應過來，顧不上應一聲就追了過去。

  傅七這才看向韓琛，道：「你不能走。這個案子……」

  「這個案子……」韓琛望著許星單薄纖細的背影，眸色深沉，嗓音冷冽道：「是模仿作案。」

  所有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