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4
2024-10-03 01:10:07
作者: 花拉拉
「你還假裝不知道?你到底回來不回來?趕緊給人家打電話,把人家追回來。」見兒子要抵賴,老太太命令道。
賤男冷靜了下來,說:「媽,您別管這個事,我會處理的,我先去開會哈。」
本來一切不會這麼順利的,壞就壞在賤男忘記了母上大人的性格,這樣一位愛孫如命、天外飛仙類型的老太太,能乖乖等他開完會?
老太太被掛了電話,不甘心的情況下又撥打了無數個,但會議已經開始,大家都把手機關機或靜音了,沒有接通。
老太太著急了,害怕孫子被流掉的著急和緊迫,讓她打了個車直奔兒子的單位,並直接衝進會議室把賤男叫了出來。
老太太可比甘蕾猛,她一把揪住賤男的耳朵,說話時的口水都噴到了賤男的臉上:「快去,你快去,我孫子要是沒了,我和你沒完。你不就是嫌棄人家是農村女孩嗎?你不就是嫌棄人家是進城務工人員嗎?你爸你媽也不是農村人?叫你狗眼看人低。」
賤男被擰住耳朵,又囧又疼,只得求饒:「哎呦哎呦,媽,媽,您輕點。您說得是什麼呀?」
老太太大喝:「還不承認?人家姑娘都拿著孕檢報告找上門兒了。」
長條會議桌邊坐滿了人,都靜悄悄地看著這母子二人說話。
大家都在想,前幾天來的那位可不是唐山口音,也不是進城務工人員,難道不是同一個人?可是……可是這也太可恨了!嬌妻不要,美妾不要,連進城務工人員都騷擾……吳磊一個小科員怎麼敢這樣?!
與其說大家氣憤了,不如說大家這回嫉妒了,而嫉妒是非常可怕的情緒,它帶來的破壞性是巨大的。
這次之後,處長大人找賤男談話。
雖然賤男一再表明非常無辜,但處長大人還是執著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簡要來說就是——你的私生活我們並不想管,可是不要太過分,請潔身自好!最後處長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一個私生活太過混亂的人,是不合適待在為人民服務的隊伍里的。」
猶如晴天霹靂,賤男的精神如遭雷擊,要知道他所在的事業單位是工齡越大工資越高,像他這樣飽食終日不思進取的人,根本沒有想過有一天要脫離自己的安樂窩去社會上競爭。換句話說,這份工作對於他的重要程度,遠遠高於梁檸給他的那個房子。
蔫頭蔫腦地回到家,沒想到更大的陣仗在等他。一進門,他就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趕緊往前跑,大喊道:「媽,媽,你要幹什麼?」
此刻,他的母上大人站在餐桌上,一根繩子在窗簾杆上挽了一個套兒,一見他進門她就要將頭伸進套兒里。
賤男急了,三步並作兩步跳上桌子將母上大人搶下來。
老太太拍著大腿哭,念叨著:「都怪你呀都怪你!天天在外面搞事兒,最可恨的是為了一個房子,就把我孫子孫女都賣了。下午梁檸過來了,她出示了離婚協議複印件和離婚證,然後把格格的東西都收拾走了啊。」
賤男腦子懵懵的,隱隱覺得梁檸來得太巧了,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來?
正瞎想,老太太又拿出一張紙,繼續拍著大腿哭,繼續念叨:「我的大孫女大孫子走就走了吧,至少他們還好好地活著。你看看你在外面搞的好事!人家流產了,流產的單據都給我塞門縫兒里了。」
賤男看著單據上那個陌生的名字,忽地明白了。
無故鬧鬼,必有妖兒。
而在這個世界上,他認為最有可能幹這件事的人就是梁檸。
在電話里,梁檸完全否認這件事:「請你注意素質,請你不要誣賴好人!」對啊,任何一個有智商的人都不能承認啊,萬一他進行了通話錄音怎麼辦?
可是計劃依舊在繼續,每天就有鮮花送到賤男的辦公室,鮮花里有花店老闆娘根據客戶授意寫下的賀卡,每一束花的送花人的名字都不一樣,每個花店地址也不一樣。
賤男接了七八束花之後,精神崩潰了,直接拒簽。
快遞員很不願意,嘟嘟囔囔地說:「你不就是吳磊嗎?怎麼能說自己不是吳磊呢?為什麼頭幾天給你的花,你收;到了這束,就不收了?」
同事們也聒噪,說:「吳磊,是不是頭幾天給你送花的姑娘漂亮,這次送花的姑娘不漂亮?」
吳磊覺得愈發說不清了。
加上快遞員嘮嘮叨叨,他把花一扔,粗聲大氣地說:「就是拒簽,快走!」
快遞員這回不樂意了,據理力爭說:「你拒簽了,這就不是你的花了,你扔什麼扔?壞了你賠嗎?這會影響我工作的,你知道嗎?」
被快遞員一擠兌,賤男簡直覺得背到了極致,還待還嘴,卻見處長大人慢悠悠地走過來,像沒聽見這的爭吵和喧鬧一樣,說:「吳磊,你又收花啊?」
吳磊的精神又被雷擊了一般,不過這回他覺得自己真的敗了,敗給梁檸。
一個晚春的中午,吳磊站在梁檸的公司門口等她。
二人非常默契,很快坐到了附近的咖啡廳里。吳磊要了兩杯咖啡,就開始了自己長篇大論的檢討。
「示弱」本來就是他的長項,也是他和梁檸的相處哲學,此刻他重回自己的位置,自然得心應手。
他雙手合十,哀求道:「姑奶奶,求你了!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就是你,找女大學生來我單位送花的是你,找打工妹去找我媽謊報懷孕的人也是你,後來一束束送花的人還是你……姑奶奶,求你了,放過我吧,我現在同事和我媽心中的人設,完全就是花心大蘿蔔、薄情寡義男,您就看在我是格格爸爸的分上,放了我吧,畢竟我的工作性質是嚴肅的,千萬不敢再造下去了。」
梁檸的眼睛眯了眯,這個一遇到事就眯眼的小動作,是新和辛儀學會的。
「放過你?」梁檸問。
「嗯,放過我!」吳磊迎著梁檸的目光,渴求地說。
「別這麼說,您不是黃金王老五嗎?我一離異單身女怎麼放過你?」梁檸笑了,她慢慢地攪動著咖啡,她注意到吳磊為她要的咖啡是她孕前最愛的卡布奇諾,心情略略複雜。
「不不不,你漂亮有能力,你是鑽石單身女,我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花心大蘿蔔,你放過我!」吳磊繼續雙手合十,迫切地說。
「哦,這樣啊,讓我想想。」梁檸繼續攪動著咖啡。
「啊?還要想多久啊,有那麼難想嗎?」吳磊崩潰。
「提醒你啊,你的聲音有點高,別嚇到我孩子!我可是孕婦,無家可歸的孕婦。你看,房子給你了,我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容易受驚嚇。」梁檸摸著自己的肚子。
「你……你想怎麼樣?」吳磊咬了咬牙。他最怕面對的問題終於來了。
「不怎麼樣啊?我一大齡離異女青年,還能怎樣?」梁檸輕輕地拍拍自己的衣服,就像要拍掉灰塵。
吳磊的眼睛都要冒火了。他就覺得事情不妙,也是怪自己沉不住氣,在民政局門口推她一把幹什麼?說幾句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橫話幹什麼?在朋友中間散布一些假話幹什麼?
「你知道嗎?我可以報警的,告你騷擾我。」吳磊試圖威脅梁檸。
「好啊,好啊,最喜歡你這樣做了。到時候警察去你單位取取證,再去小三那取取證,再來我這取取證,哈哈,正好我還有小三的聯繫方式,事情越來越有趣了。」梁檸拍了拍手,竟然笑出聲來。
她可不是一個省油的燈,離婚的齷齪和齟齬她見多了,只是手裡領著一個、肚子裡懷著一個,又自恃自己能賺錢,所以她才願意破財消災,現在在辛儀和甘蕾的幫助下,既然已經鬧開了,她當然要爭到底、出口氣。
吳磊一下子就蔫了。
他說:「你一向說話算話,怎麼能給了我房子又不算數呢?再說,還按揭的時候,我也有份的啊!」
梁檸又開始摸肚子了,她說:「我是個孕婦,一孕傻三年,我可不會算你這些帳,不過你既然說到放過不放過的話題,那就看你表現吧。」
吳磊想了想,想了又想,一咬牙說:「這樣吧,房子賣了,我們三七分,我七你三,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梁檸沒說話,微笑地看了他一眼,站起來就要走。
「別啊,我六你四總可以吧?五五,最多五五,我們一人一半。」吳磊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梁檸坐了下來,摸肚子的手停頓了一下,忽然定定地看著賤男,反問:「你知道我最不容忍你什麼嗎?」
快速轉換的話題讓賤男措手不及,完全不知如何回答。
「告訴你吧,我最不能容忍你不愛孩子。以前你也不愛,可是我想至少你還專一,可是現在你既不專一,也沒有父愛,所以我執意離婚、離開你。」
見賤男不說話,梁檸又補充說:「就按你說得辦吧!其實,你本可以不這麼辦的?夫妻一場,你又是我兩個孩子的父親,我今天中午一見到你、和你一起來到這個店裡,我就想:如果你為我點的是一杯橙汁、一杯白開水,而不是咖啡或其它對胎兒不好的飲品,我說不定一感動就不要這個房子了。可是現在,呵呵,就按你說得辦,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半手續。」
梁檸將那杯冷掉的卡布奇諾推遠、站起身,整個人的肢體語言非常公事公辦,向對一個陌生人一樣說:「煩請儘快,再會。」
梁檸走了好久了,賤男還對著那杯咖啡發呆,忽然他揮手將那杯咖啡推下桌面,然後將頭枕著胳膊、伏在桌子上抽泣起來。
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這裡,服務生走過來,遲疑地問道:「先……先生,您怎麼了?需不需要幫忙。」
賤男看著服務生的時候,滿臉是淚。再是始作俑者,離婚也是一場抽筋剝骨,長久以來的壓抑、委屈和後悔,讓他索性張開大嘴哇哇大哭,他說:「我後悔啊,我後悔啊,一杯咖啡就一百五十萬啊,一百五十萬啊……」
服務員被他的慘相嚇得一哆嗦,周圍的人卻被他的滑稽逗笑了。
房子的事在第十五日搞定了。
雖然自梁檸和賤男洽談之後,玫瑰花不再送了;雖然賤男非常拖延、發自內心地不願意去做,但是他還是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了約定。
梁檸看著帳戶里打進來的錢,許久沒有說話。只手機截屏了一下,發到單身俱樂部的群里,讓大家看看帳單。
辛儀和甘蕾立刻蹦了出來。
幾乎是同時,兩個人打出這樣的字樣:
「請吃飯。」
在一家別具風格的日本料理館,美食羅列。梁檸用白開水取代清酒,誠懇地說:「這麼多年,一個人在外面漂泊,一個人在一個城市定居,父母又離得遠,我從未有過被娘家人支撐的感覺。甚至,在外人看來,我是一個女強人,是支撐別人的人,從未有人像你們這樣支撐過我。謝謝你們,願意在連我自己都不想爬出坑時,拉我一把、鼓舞我爬出來;也謝謝你們,讓我覺得在這個諾大的城市不再孤單,你們真的讓我覺得心裡特別特別的溫暖。」
喝完這杯「酒」,梁檸分別抱了抱辛儀和甘蕾。
這是短期內,她第二次與二人擁抱。
一樣的擁抱,卻是不一樣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