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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餘生好長,你好難忘1

2024-10-03 01:08:54 作者: 花拉拉

  耿峰送辛儀和劉寶寶回到家,辛儀一聲不吭地抱著劉寶寶下車。

  耿峰忽然下車追過來,手心朝上伸出一隻手說:「辛儀,讓我看看你手機。」

  辛儀不知所以,茫然地遞上去。

  「你的通訊錄里果然沒有我,那麼從今天起記住這個號碼,劉寶寶和你有什麼需要就來找我。你記住,無論你願不願意,我都做了你6個月的父親。」耿峰看樣子很受傷,霸道地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存在辛儀的手機里。

  辛儀沒說話,這突如其來的父親,突如其來的好,讓她一時消化不了。

  劉宇航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夢裡,他和辛儀已經離婚了,他一個人過著孤獨憔悴的生活,一個人喝咖啡,一個人吃麵條,一個人睡棉被,幾個畫面之後,他已經是白髮蒼蒼的老人。

  老年劉宇航拄著拐棍去曬太陽,看到一個長得很像劉寶寶的揮著翅膀的天使,天使問他:「你知道這輩子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

  劉宇航說:「太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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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說:「那是遺憾,你的缺點是軟弱。愛得軟弱。」

  劉宇航說:「愛一個人不就是讓她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嗎?」

  天使說:「愛情里的愛,是給予和成全;可是家庭里的愛,必須還要有引領和轄制。就像你在公司管理員工,你得引導和控制,而不是全是迎合和成全。」

  老年的劉宇航流下兩行熱淚,問:「所以我如此孤單嗎?」

  天使揮一揮翅膀,忽然模糊了,越飛越遠。

  劉宇航醒過來,徐老師關切地問:「航航,航航,你醒了?」

  劉宇航懵懂地看了看有著雪白牆壁的病房,一臉茫然。

  徐老師問:「航航,你哪裡不舒服?咱趕緊去檢查檢查,不然媽媽不放心。」

  劉宇航歪過頭,不認識一樣看著徐老師,冷漠地說:「媽,你對我真好,但為什麼對辛儀和辛媽媽就不好呢,你為什麼要對辛媽媽那樣?有時候,我寧願你對我不這麼好,將這些分給我愛的人。現在我要離婚了,你,高興嗎?」

  徐老師愣住了,真的愣住了,眼見劉宇航從床上坐起來,拔下手背上的吊針,走出門去,她腦子裡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直到宇航爸爸拎著水果走進門,徐老師才嗚嗚嗚地哭起來。

  這是有生之年裡,兒子第一次責備她。被至親責備原來是這樣的滋味!你會啞口無言、你會心痛萬分、你會覺得軟弱無助。

  隔天,劉宇航約了辛儀去領離婚證。他知道這是唯一可以約出辛儀的方式。

  辛儀推著劉寶寶到達民政局,劉宇航早就到了,不顧天冷,穿著去年春天領結婚證時那件紅格子襯衫和牛仔褲。

  劉宇航抱起劉寶寶,親了一口,說:「親愛的寶寶,生日快樂。」

  辛儀一驚,今天可不是劉寶寶生日嗎?自己這個糊塗媽媽竟被婚變折磨得已經忘記。

  「你,沒事吧?」她定定地望著劉宇航。

  「啊?」劉宇航不明所以。

  「我是指你的額頭。」辛儀的大眼睛像兩隻X光燈,上上下下、儘量不露聲色地將劉宇航檢查一番。

  雖然有驚無險,但畢竟只差分毫,猶如經歷了一趟生死。

  其實結婚前,也有一次這樣的事,當時她毫無體面地當街大哭。如今,她最多只能以一個好友的身份去簡單問候。

  「哦,這事啊,你怎麼知道的?命好,沒撞著,你不用擔心。」劉宇航大而化之。

  辛儀沉默,劉寶寶在爸爸懷裡不高興了,伸手夠媽媽要她抱。她沒接手,好像這短暫的舔犢情深是送給大難不死的劉宇航的福利。

  劉宇航像做了一個決定一樣對辛儀說:「今天是寶寶生日,反正我們都要離了,就讓我最後盡一點責任,結婚的時候,我答應過你,要每年帶你去照一次婚紗照。第一年去三亞,第二年去伊春,如今,你嫁給我兩年了,一直在馬不停蹄地奮鬥。這是我對不起你!今天我至少應該滿足你第一個願望,我們去三亞,去拍一套婚紗照,陪劉寶寶吃一塊小蛋糕。」

  他遵從劉寶寶的意志,將他交給辛儀抱。拉開停在旁邊的車門,從后座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生日蛋糕晃了晃;又拿出包裝得非常嚴實的兩套衣服,一套是辛儀為自己設計的婚紗,因為要穿媽媽精心縫製的紅衣,婚紗一次也沒有被穿過;一套竟然就是那件紅旗袍,領口的黑珍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仿製的真好,如果不是辛儀眼光犀利,看到裙擺含苞的辛夷花沒有那麼精緻,幾乎就以為那就是媽親手縫製的、被徐老師撕碎的紅衣。

  辛儀頗受感動,將劉寶寶放到童車裡,摸了摸這兩件摯愛的婚衣。她豁達起來,說:「好,今天你安排。婚內盡歡,離婚無憾。」

  上了車,辛儀問:「你租的車?」

  劉宇航說:「單位配的,我升職了,本來那天想告訴你,但……」

  辛儀誠摯地說:「恭喜你!」

  劉宇航問:「你網店的生意也很好吧?我上次去見你,見你在旺旺上和人談的都是大生意。」

  辛儀沒說話,餵劉寶寶喝了一點水,她覺得這樣的交談真心沒有營養。

  車子往機場開,猶如開進一場瘋狂的婚姻片尾曲。劉宇航昨晚就訂好了票,而辛儀是來離婚的,隨身就攜帶著身份證和戶口本,三人順利地登上了飛機,中午抵達了鳳凰機場。

  劉宇航租了一輛車,在潔淨的柏油路上跑。不愧是三亞,空氣濕潤而清新,人的視線非常開闊,收入眼帘的全是濃綠色的矮小山巒,雲朵被海風吹得快速遷徙,於是地上的雲朵的影子也像長了腳,跑得特別快!他們三口人就像是做了長足的計劃來自駕旅遊的幸福家庭一樣心境一下子開朗了。

  遇到特別美的地方,車子就停下來,辛儀在車裡快手快腳地換婚紗,待她出去哄劉寶寶,劉宇航又在那支單反架子,調焦距。

  鏡頭下辛儀很美,真心真意的美。

  在亞龍灣鬆軟的沙灘上,她一襲白紗,徐徐走來如凌波仙子。

  在還沒開發的海邊、隨處可見的椰樹蔭里,她穿著紅衣與蹣跚學步的劉寶寶開心嬉戲。

  在鋪滿乾淨的圓石頭、開滿大葉龍船花的小溪邊,一家人用水果刀切芒果,吃生日蛋糕,掛著奶油的大笑的臉像這亞熱帶的陽光一樣璀璨。

  接下來幾天,他們去了蜈支洲島,看了七色的海水和沙灘上那棵幾乎是標誌性的、孤獨的椰樹;進了熱帶雨林,看到了身高20厘米左右呆萌呆萌的、會擁抱在一起的、不停親嘴的海南獼猴;一家三口穿著黎族的衣服走訪黎族風情區,和臉上有刺青的黎族老太太合影,看她們心靜如水地擺弄著古老的機器,織出精美的黎錦。據說,在古代的黎族,女人越美越要「繡面」,即在臉上刺青,以防被地主老財搶去。

  他們還在三亞市區買特產,聽海南小妹講解炭燒咖啡豐富的口感以及甜得撲喉嚨的蘭貴人和雪茶的功效。

  夜晚他們住在亞龍灣開著海南蘭花擁有著私家海灘的酒店裡,這個四季如初夏的美麗酒店,沙灘的沙子像劉寶寶的小屁股一樣潔淨柔軟,劉寶寶喜歡坐在沙灘里,時而抓著沙子埋自己藕節一樣飽滿水嫩的小腿,時而抱著一杯沒加糖的橙汁吸啊吸,像坐在自家沙發里一樣自在。

  而劉宇航和辛儀則坐在旁邊有著椰林的桌子上,看著不遠處的大海、海上的明月、沙灘上玩沙的劉寶寶,他們吃著烤肉喝著啤酒,舉杯時眼睛裡有簡單的幸福、複雜的不舍,以及悲壯的決絕。

  夜深了,一家三口睡在一張舒適的大床,辛儀臉朝著劉寶寶側睡,劉宇航則臉朝著辛儀側睡,大勺子擁抱小勺子的姿勢,亦像海蚌擁抱珍珠。

  ……

  是的,這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很貴,可是這個時候了誰還在意錢呢?如果一個人一生中每一天都謹小慎微、精於算計、為了生活錙銖必較,那麼這個人的幸福感一定不會太高。人生漫長,總要有那麼幾天是任性而為、隨遇而安的。

  況且,這時的劉宇航和辛儀最在意的不是錢,而是回憶。

  萬一以後不幸福呢?那麼這幾天的幸福是要用來溫暖餘生的。

  只是三亞太小,這幾天夢幻一般幸福的日子太短。像一盞燭火,越是用力燃燒、極盡繁華、明亮璀璨,越是容易燃盡,將身軀化為眼淚鋪在燭台的座底。

  一周後,歡樂的他們回到A城。

  暮色四合,悲傷襲來,三人分手時劉寶寶困了、正在鬧覺,一定要讓劉宇航抱他,辛儀好不容易用玩具哄了過來,劉寶寶卻伸出一隻小手緊緊抓住劉宇航的衣服,然後安心地睡著了。

  辛儀很狼狽,試圖掰開劉寶寶的手。

  說好這次旅行回來就離婚的,但劉宇航似乎被劉寶寶感動了,忽然勇敢地問辛儀:「咱們一定要這樣嗎?不能改變嗎?」

  辛儀沒說話,繼續掰劉寶寶的手。

  劉宇航靜默在夜色里,憂傷地說:「《聖經》里有一個故事,大概意思是說,如果每個人都有一百隻羊,丟了一隻,那隻丟失的羊在我們心中就會格外重要。我們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丟下手邊的九十九隻羊,將它們撇在曠野上,去追丟失的那一隻。找到了,就歡歡喜喜地扛在肩上,回到家裡。卻不知道自己主動遺棄不管的九十九隻羊,才是幸福的大半。很不幸,我和劉寶寶本該擁有的幸福的家庭就是被你拋棄的九十九隻羊。」

  像有一枚悲傷的炸彈在辛儀心裡炸裂開來。

  是啊,她多像那個愚蠢的人啊,拋棄豐美的羊群去追逐那永無可能追回的一隻。且,一意孤行。

  劉寶寶的手被掰開了,像一個無形的紐帶在辛儀和劉宇航之間「啪」地斷裂開來。

  劉宇航繼續說:「辛儀,我一直以為我愛你,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愛你。可是我錯了,當我付出了這麼多,多到漸漸失去自我,失去愛自己媽媽的能力,而你卻冷漠地站在原地,我發現,我更傾向於恨。我恨你!」

  辛儀愣住了,愣愣地站在夜色里,愣愣地看著劉宇航驕傲地仰起腦袋抑制眼淚,然後開著車子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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