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最深的秘密

  到站的提示音響起，車門打開，上車下車的人從他們身邊不斷擦身而過。

  他垂下頭，望著僅及他肩膀高的桑硯。

  她習慣性扎著馬尾，皮膚白皙無瑕，眼睛又圓又亮，眼尾微微勾起一道弧度，笑起來的時候帶著幾分狡黠。

  沈隨突然想起，今天看過的那個帖子。

  有人說桑硯長得好看。

  原來除了學習之外，她的確另有所長。

  車門再次關上，桑硯突然「啊」了一聲：「這是我要下車的站。」

  「……笨死了。」

  跟湯圓一樣笨。

  嘴上毫不留情地嘲諷她，可沈隨卻沒有反駁她剛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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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桑硯送回家，他一直回到自家門口才發現，一直捧著習題集的那隻胳膊有些酸。

  ……她這是給他買了多少習題集？

  沈隨一邊開門，一邊將那摞習題集微微抬起，目測了一下——十來本。

  能翻開一本就算他輸。

  半小時後，沈家書房——

  他盯著面前的習題集，挑了挑眉。

  昨天晚上十點，桑硯來到湯圓的身體，看到的便是沈隨支著腦袋正在做題的模樣。

  它顛著爪子走過去，發現第一章節的練習已經被做完了。

  正確率……

  一眼掃過去好像不太高。

  即便如此，它還是樂得不行，不停地把腦袋湊過去，想要看看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別鬧。」

  沈隨以為它是想跟自己玩，用手掌推了推它的腦袋。

  「唧唧。」

  我就在旁邊看著你做。

  「又撒嬌，」沈隨將它抱進自己的懷裡，「想吃罐頭也得等一會兒，你今天晚飯吃的太多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桑硯覺得肚子非常撐。

  湯圓今晚是吃了多少……

  她放任自己在沈隨的懷裡打了一個滾，然後用小爪子掏了掏他。

  「撒嬌也沒用。」

  沈隨單手寫題，空出來的左手不停地擼著湯圓腦袋上的那撮毛。

  可原本一被摸腦袋就很乖順的貓咪，今晚卻異常活潑。

  它的兩隻後爪一直撐在他的腿上，前爪往他的懷裡撲騰，一副拼命想要往上爬的模樣。

  貓咪到底比習題有意思多了，沈隨沒兩秒就被懷中的貓崽子吸引住了視線。

  他低下頭，鼓勵道：「加油，往上爬。」

  「……」

  桌子那麼高，你是想讓我死？

  貓崽子憤怒地扭過臉，發現之前還覺得很高的桌子，好像也沒有那麼高了。

  它遲疑了一會兒，縱身一躍，前爪搭在桌沿上……打了個滑。

  眼看它就要摔下去，一隻大手托住了它的屁股，將它扶上了桌子。

  沈隨的俊臉放在它面前，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怎麼到現在還不會爬？」

  「嗷嗷。」

  貓崽子熱情地噴了他一臉口水。

  誰說不會？明明已經進步很多了，爬上桌子指日可待。

  它懶得跟沈隨計較，撅著屁股就湊到習題冊旁邊，想要看看沈隨究竟是哪裡不會。

  「真喜歡看書啊？」沈隨把玩著它的尾巴，「要不然你也來做一個？做對了就獎勵你吃蝦仁。」

  蝦仁？

  貓崽子的眼睛亮了亮，一爪子拍上面前的題目選項。

  「c？」沈隨沒想到它居然真的能聽懂自己的話，輕笑出聲，「遇到不會就選C，我們湯圓還挺聰明。」

  「嚶嚶唧！」

  誰說她不會了？！

  這明明就是正確答案。

  別賴皮，蝦仁拿來！

  似乎有意要逗它逗到底，沈隨居然還裝模作樣地翻了一下答案，結果答案真的是C。

  沈隨：「……」

  巧合吧？

  可某些時候，貓崽子的確聰明得不像話。

  他遲疑地用手指指習題集上的另一道題目：「這一道呢？」

  桑硯也意識到了不對。

  貓崽子聰明是一回事，會做數學題就真的成精了。

  生怕沈隨起了疑心，它閉著眼睛將爪子踩在習題集上，最後乾脆一屁股坐在那上面，無辜地歪了歪腦袋。

  看來真的是巧合。

  沈隨勾了勾貓崽子的下巴：「時間不早了，別家小貓咪都睡覺長身體了。」

  「唧？」

  所以蝦仁呢？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唧唧唧唧！」

  騙一隻奶貓，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他忽視貓咪一臉震驚的表情，關了燈抱著它躺在床上，用下巴將它本來順滑的毛給蹭得凌亂：「湯圓，周六上午陪我去個地方好不好？」

  去哪兒？

  桑硯很想問清楚，可白天的時間只屬於湯圓。

  真正的湯圓。

  沈隨將臉埋進了貓崽子身上：「如果你不去的話，就沒人陪我去了。」

  他的聲音在夜色中很輕，輕到剛剛傳進桑硯的耳朵里便碎了。

  她睜開眼，貓咪在夜色中的視力依然很好。

  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沈隨的後頸，單薄修長，也很脆弱。

  這天晚上桑硯睡得並不踏實，夢中反反覆覆出現沈隨的臉。

  他說他不需要朋友，卻在垂眼的那一刻，露出落寞的神情。

  第二天早上，桑硯在街口買了雙份的早餐，在早讀課上的時候，悄悄將早餐挪了過去。

  糯米飯還留著餘味，沈隨看到的時候還有些訝異。

  他昨天只是隨口一提，卻沒想到她居然真的給自己帶了早飯。

  只是早飯上還有一張字條。

  桑硯：周六早上一起出來嗎？

  沈隨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在那張字條上，畫了一個問號。

  桑硯：一起出來做功課。

  「不去。」他拆開糯米飯的包裝，咬了一口進去，懶得再寫字，所以小聲道，「我周六上午有事。」

  桑硯沒他那樣大膽且隨性，在便簽紙的空白處繼續寫道：去哪兒？我陪你一起。

  在陪那個字上看了良久，沈隨半晌才收回視線：「不用。」

  他態度堅決，桑硯也沒好意思再說什麼。

  周六上午，A大附中開家長會，只有沈隨的座位沒有人。

  而此刻的沈隨，站在A市著名的心理醫生辦公室前，望著自己的腳尖，猶豫要不要進去。

  「既然來了，不如進來聊聊。」清和又溫潤的男聲從裡面傳了出來，就像是一陣春風。

  沈隨望著懷中的湯圓，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沈先生給他找的心理醫生，為了緩解他所謂的躁鬱症。

  「坐。」徐醫生笑眯眯地望著他，「你好久沒來我這了。」

  「嗯。」

  「這就是你養的貓？看起來很有靈性。」

  提到貓之後，沈隨才稍微有了些許笑意：「謝謝你提的建議。」

  當初養貓的建議就是徐醫生提出來的，說可以有效緩解他的症狀。

  「沒什麼好謝的，其實你根本沒有什麼躁鬱症，只是缺少一個可以讓你敞開心扉的人。」徐醫生泡了杯茶，遞到他面前，「如果沒有人是能信任的，小動物的確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沈隨動作輕柔地捏捏湯圓的爪子，沒有說話。

  「很多時候大人都會有自己的計劃，在他們眼中那些計劃完美無缺，也就是所謂為孩子最好的路。可你如果不願意，也有很多種方法告訴他們，沉默的反抗，最沒效果。」

  一提到這方面，沈隨便閉口不談，什麼話都沒有接。

  診療時間為半個小時，他就這樣沉默了半個小時。

  一直到還剩下最後五分鐘的時候，他才重新看向徐醫生：「對了，貓咪聰明嗎？」

  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不過徐醫生還是維持著該有的風度：「小動物都很通靈性。」

  「那會做數學題嗎？」

  「……應該不太可能。」

  「嗯。」

  沈隨看了一眼腕間的手錶：「半小時到了，就麻煩你跟沈先生說一下，我今天來過了。」

  抱著湯圓走出治療室，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著。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學校。

  由於今天要開家長會的緣故，學校保安對進出的看管很鬆，他抱著貓就走了進去。

  「我帶你看看我白天經常待的地方。」

  教室現在人多，他不想去。

  於是沈隨就抱著湯圓步步走向操場。

  那裡的高台，每到放學時分就格外寧靜，是他最喜歡待的地方。

  他坐在最高階的地方，抱著湯圓：「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湯圓扭著屁股，萬般不配合。

  偶爾想吐露一下心聲的沈隨：「……」

  被湯圓的不安分打敗，沈隨也沒了講心事的想法。

  他無奈地嘆一口氣，「算了，我們先回家。」

  這一路上他想著徐醫生對他說的話，回家後昏睡了一整天。

  等他昏昏沉沉地醒來後，已經午夜十一點了。

  他撐著身體坐起身，動靜吵醒了湯圓。

  躺在他旁邊的貓崽子伸了一下後爪，眼神還沒什麼焦距。

  就在這一刻，他今天白天想要說的話，重新湧上喉口。

  「湯圓，你知道我為什麼今天帶你去看心理醫生嗎？」

  心理醫生？

  桑硯半眯著眼睛反應了一下，半秒鐘後一骨碌坐起身。

  什麼情況？

  「你緊張什麼？今天不是帶你一起過去了嗎？」沈隨靠在床頭，嗓音暗啞，「不是我想去看，而是我不得不去。」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湯圓的肉爪子：「身為沈家的獨生子，這是我的義務。」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桑硯聽到了埋藏在少年心底最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