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這就是朋友
2024-10-03 00:16:50
作者: 鹿可可
桑硯那堆資料,最後還是塞進了沈隨的手中,原因是看桑硯的架勢,如果他不去接資料的話,她就會一直尾隨到他家中。
迫於形勢,沈隨在走到地鐵站口的時候,便將她那摞資料抱進了自己懷裡。
原以為要打攻堅戰的桑硯一臉驚喜地望著他。
「別這樣看我。」沈隨一臉不自在地用手將她的腦袋扳到另一邊,「我是怕湯圓又看到你。」
「跟湯圓有什麼關係?」
「它還小,容易學壞。」
「……」
要不是打不過他,桑硯一定讓他的腦袋親吻大地。
兩人正準備進地鐵站時,身後就傳來一道很輕的聲音:「等下。」
他們轉過身,發現是面色複雜的陳嘉傑。
他的雙手緊緊攥著書包帶,三指寬的包帶被他捏得有些變形,從桑硯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包帶邊緣有很明顯的磨損痕跡。
平常在班級中,陳嘉傑就不太愛說話,雖然成績好,可是存在感一直都很薄弱。
瘦小的身形,其貌不揚的長相,沒什麼朋友,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
不過不是發生這次的偶然事件,可能桑硯高中三年都不會對這個人產生什麼樣的印象,也許大一或是大二的時候就叫他的名字忘在腦後。
「你們……」陳嘉傑閉了閉眼,「能不能幫我保守一個秘密?」
換而言之,他要將這個秘密告訴他們。
望著陳嘉傑侷促的表情,和人來人往的地鐵口,桑硯點頭道:「好啊,替你保密,不過講秘密可不能在這裡。」
她帶著陳嘉傑和沈隨來到巷口處的一家甜品店,一口氣點了好幾份甜品,然後全部推到陳嘉傑的面前:「你嘗嘗,這家店的老闆手藝特別好,我每周都會來這裡吃一次甜點。」
沈隨望著那幾道甜品,挑了挑眉:「我不喜歡吃。」
「知道,所以沒給你。」桑硯不滿地瞥了他一眼,生怕他影響到了陳嘉傑。
「我不吃,還要我買單?」
「我身上沒帶錢……」她尷尬地撓了撓頭,「明早還你。」
沈隨哼笑一聲:「用早點換。」
「?」
「你之前在早讀課偷吃的早點,看起來還不錯。」
潛台詞是他也想要一份。
這種小事,桑硯沒有猶豫便答應了。
她隨口應了兩聲,注意力還是放在陳嘉傑身上:「你要跟我們說什麼?」
陳嘉傑在身上還一直背著書包,侷促道:「李陽為何會纏上我的原因。」
A大附中一直是A市最好的高中。
但是這樣的高中就勢必會有一些特殊情況的入學,比如家境很好的,比如沈隨和李陽;又比如符合當地扶持計劃的,比如李韻銘和陳嘉傑。
李韻銘和陳嘉傑都是當初由初中直接定向進A大附中的,如果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其一便是陳嘉傑比李韻銘的成績要好很多。
即便陳嘉傑不走定向,他也可以自己考進A大附中。
憑藉這樣的成績,他每年都可以拿a大附中的獎學金。
而其二,便是陳嘉傑的家境不好。
「我父母在外地打工,家裡只有奶奶帶我。」
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家境不好,想要什麼東西必須要憑自己的努力才能爭取到,所以他拼命的學習,就渴望著能有一天出人頭地,帶奶奶過上優渥的生活。
沒有朋友沒關係,沒有課餘生活又怎樣?這些他都無所謂。
被邊緣化,被忽視不過是暫時的。
更何況……除了學習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不是沒有羨慕過班上其他人的生活,年少肆意、明媚陽光,手裡拿著市面上最新版的遊戲機,腳上的鞋子要好幾千才能買一雙。
可是那樣的世界並不屬於現在的他。
於是陳嘉傑只能將這些羨慕與嚮往埋藏在心底,然後更加不斷努力的學習。
「我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其餘的時間全在學習,不敢有一絲懈怠。」陳嘉傑的語氣空洞,還帶著深深的疲倦,「以為這樣就可以離自己想要的生活越來越近,可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會讓你得償所願。」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他奶奶生病了。
起初只是簡單的咳嗽,他們都以為老年人身體差,換季容易感冒,家裡也沒有閒錢去醫院折騰,以為多喝幾碗薑湯便可以解決。
可奶奶的身體越來越差,陳嘉傑才意識到不對。
家裡總共只有幾百塊錢,還是他們這個月的生活費,掛號看診之後,醫生診斷說要住院,可他們連藥錢都買不起。
他給父母打過電話,父母很著急,但是當月的工資還沒有發,緊巴巴地湊了兩千塊錢。
陳嘉傑用這兩千塊錢替奶奶辦了住院手續,他白天上課,中午和晚上都要跑去醫院給奶奶送飯。
可不過四天的時間,這兩千塊錢便用完了。
奶奶每天都問還剩多少錢,他只能撐著疲憊的身體說:「放心吧,還剩好多呢。」
就在他快撐不下去的時候,他瞄到了李陽桌肚裡的新款遊戲機。
聽說是限時限量款,能值很多錢。
如果能將它賣出去,說不定錢就夠了。
「於是我偷了李陽的遊戲機,賣掉的錢給奶奶治病。而我偷遊戲機的事情被李陽發現了,他沒有上報給學校,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我隨叫隨到。」
在李陽的世界裡,陳嘉傑算是一個比較新奇的存在。
他家境優渥,接觸到的都是A市裡的上層人物,平時也有一幫狐朋狗友,可使喚陳嘉傑,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優渥感。
成績好又有什麼用?
不如投胎好。
高一下學期,是陳嘉傑最黑暗的一段時光。
幸好後來分班,李陽又交到了新的朋友,漸漸也就把他給忘了。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在最近,李陽又重新找上了他。
「現在你們都知道了,我是一個小偷。」將這一年埋藏在心底的話全部說了出來,陳嘉傑鬆了一口氣:「我沒有辦法幫你們,一旦我說出實情,我是小偷的事情也會被曝光,我只想安安靜靜地過高中生活。」
安靜平淡地度過高中生活。
沈隨曾經也說過這樣的話。
只是他們兩人說出來的語氣截然不同,沈隨是通知,而陳嘉傑卻是哀求。
桑硯動了動唇,想要開口安慰,卻發現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任何語言在這時都是蒼白的。
陳嘉傑做錯了嗎?
做錯了,他的確偷了東西。
可她沒有辦法堂而皇之地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批評他。
「我沒有辦法幫你們作證,卻無法阻止你們說出去。」陳嘉傑一直埋著頭,「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說什麼讓他們保密。
其實在說出口的那一刻,陳嘉傑早就做好了,犧牲自己,來保護他們的決定。
「哦。」
極其冷淡的語氣,是沈隨無誤。
他仰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的望著窗外,也不知道將剛剛的事情聽了多少。
陳嘉傑抬頭望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灰敗,卻還是勉強笑了一下:「不管怎麼樣,你們是高中以來第一個對我說要跟我做朋友的人,而且將心底的秘密說出來感覺好多了,你們到時候將這件事情放在貼吧里,我會默認的。」
「那麼多字,懶得發。」
沈隨站起身:「走了。」
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將座位上的桑硯也一併揪了起來:「這麼晚了,你也給我回家。」
被揪著後衣領,桑硯反抗無能,沖陳嘉傑擺了擺手,大聲說道:「你放心,肯定還另有辦法的。」
從甜品店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
桑硯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路邊的小石子,路面上不斷傳來碎石子滾動的聲音。
沈隨晃蕩著長腿,跟在她身後。
直到她一腳踢空,差點摔跤時,他才從後面大步走過來,一手扶住她的肩膀,毫不留情的點評道:「蠢。」
桑硯的耳朵自動忽視的那個字,咦了一聲:「你怎麼還在?」
「去地鐵站。」
「哦。」
從那個甜品店到地鐵站,這的確是唯一的一條路。
桑硯垂著腦袋往前走,在進入地鐵站的時候她才重新開口:「貼吧的事情打算怎麼辦?」
「無所謂。」怕桑硯聽不懂,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不需要朋友。」
他向來不在乎這些,在高一的時候,那些人看他更如洪水猛獸一般。
比現在更甚。
只是害怕而已,對他什麼影響也沒有。
「不需要朋友?」桑硯揚起腦袋,「方子旭聽到這句話要哭了。」
「他聽不見。」
「我會告訴他的。」
「我不承認。」
他無恥的理所應當。
桑硯語塞了一陣,半晌才重新開口。
她問了一句——「那現在呢?」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沈隨沒有聽明白:「什麼?」
「那現在呢?」她站在地鐵車廂的人群中間,又重複了一遍,「這輛地鐵可跟你家的方向相反。」
「……」
望著沈隨閉嘴不言的模樣,她彎起眉眼,繼續說道:「怕李陽他們在街口一直沒有走遠,見我落單後會不會為難我,所以你現在在送我回家。」
「自作多情。」
「擔心我,所以會保護我。」桑硯權當自己聽不見他說話,一瞬不瞬地望著他,「沈隨,這就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