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迷霧重樓,看不分明
2024-10-02 15:45:51
作者: 迦樓羅北斗
靳天澤心中一震,在他急忙回頭的那一刻,看到的,是一個正在渙散的幸福笑容。
為什麼?她一點都沒有反抗?既然她剛才被困繭絲中都能勉力驅動繭絲來救人,都能用障眼法困住敖湃……為什麼,在驟然脫困的現在,她反而……如此慨然赴死?!
杜淺淺愣愣地看著她,卻沒有機會再去探究這笑容中凝聚的涵義,她只看到了,那個花蕊般的女子,就這樣一點點的,倒了下去。她纖弱的身軀,霎那間就被那些委頓的繭絲淹沒。
杜淺淺突然有一點不敢去看靳天澤的神情,她總覺得,這一眼,她也許會看到,她根本不想看到的東西!
到底……什麼才是真相?為什麼,心中會驟然如此迷茫?!
為什麼,在那女妖倒下的時刻,會留下那樣的低語?
「……你馬上就會看到了。」
杜淺淺甚至不能確定自己到底聽到的,是不是這個句子,因為這句縹緲的輕嘆,那麼迅速,就被火焰的焚燒聲吞沒了。
沒有預計中的廝殺,費思誠發現那讓他差點裹足不前的敵人居然如此脆弱。以至於這除魔衛道的正義之舉看來更像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他甚至已經從杜淺淺的臉上,清楚地看到了一種名為迷惑的東西在蕩漾。
「我們馬上走!」仿佛是為了滌盪開這糾結的疑慮,費思誠比以往都更加大聲地說。
三人立刻登上了出岫錦。果然,在那些法陣被破壞後,出岫錦的靈力立刻恢復,輕輕一抖就飛騰上了雲天。此時,那原本濃濁的烏黑霧靄被火焰的金紅代替,仿佛是一朵金色的蓮花,在滌盪著無盡的黑暗。
在火焰繚繞間,一個道士模樣的人正在指揮著眾人,將火油潑上迴廊和花樹,顯然,是務必要將這一片驚世駭俗的絕世亭台,徹底湮滅殆盡。
費思誠催動著符咒,尋找著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進入的空間通道。似乎是火焰攪亂了這個空間裡原本凝滯死寂的氣息,符咒好一會都未能找到目標出口。可就在此時,杜淺淺卻覺得仿佛聽到了一種異樣的聲音……
嗚嗚……
嗚嗚嗚……
沒錯,這是,嬰兒的哭聲!
「怎麼回事?這裡還有小孩子?!我們得去救他!會被燒死的!」杜淺淺焦急地望著那早已經被火焰籠罩的重重殿閣,卻完全無法判斷,那哭聲究竟來自哪裡!
「出口就在那個樹梢上。」回答他的,是費思誠。
在那被火焰焚燒的樹梢,一個長方形的出入口若隱若現。
「可是,那個孩子……我們怎麼可以……」杜淺淺抓住了費思誠的衣袖。
「出口就要消失了,我們會來不及的!」費思誠指了指那已經被樹梢燃燒的火舌吞噬著的出入口。
「可是……」杜淺淺的話還沒說完,一隻銀色的水蛟,居然出現在了那重重煙雲之間!之間它猶如流水般的矯健身姿,在那濃厚的煙雲間穿插自如。當它再次出現在杜淺淺視線間的時候,它的爪間,居然正拎著一個被包裹起來的嬰兒!
太好了!這隻水蛟救了那孩子!
望著它在火焰煙雲間縱橫的身影,杜淺淺總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樣的身影。還有那包裹住嬰兒的那一片織物,仿佛是那所謂大禹墓穴中的繭絲織成……難道……,一個念頭倏忽掠過她的頭腦。
在火焰的侵襲中,那長方形的出入口已經若隱若現。費思誠的一聲輕叱,出口頓時光芒大盛,在那撲面而來的風旋侵襲中,杜淺淺急忙緊閉上了雙眼,下意識地抓住了身旁靳天澤的衣襟。讓她驚訝的是,他,居然在顫抖!
為什麼?那個女妖,究竟對靳天澤說了什麼?!
鋪天蓋地而來的迷茫,驟然比這滿目的火蜃煙雲更加洶湧的,遮蔽了心靈。
再度回到壺中天后堂的感覺真是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那曾在畫卷中近在咫尺的亭台樓閣如此真切又如此迷茫。回首望去,那幅畫卷卻早已經變了模樣!
畫面上曾經美麗的亭台樓閣都已經消失無蹤,只有一抹淡淡的煙雲在畫面上繚繞不去。這幅畫,仿佛是精確地反應出了畫中那另外一個世界的變化,讓人迷惑又不知所措。
「我們,到底去了什麼地方?」懷抱著沉睡的敖湃,杜淺淺總算找到了一絲真實的感覺。
「裙繅禹穴千年繭,鏡擁迷樓萬朵花。這兩句詩,說的就是迷樓。這幅畫上描繪的,是傳說中隋煬帝的揚州迷樓。傳說中迷樓宛如天上宮闕,讓人一見而自迷。人們都以為隋煬帝窮奢極欲,其實迷樓真正的作用只是為了封印一位女妖。」平時到了這樣的時候,費思誠總是最神采飛揚,可今天的他,聲調中卻帶著藏不住的疲倦。
杜淺淺勉強打起了精神:「那,那把火?」
「當迷樓的封印之力漸漸消退,感覺到了不安的方士們啟奏大唐新君李淵,將迷樓徹底燒毀,認為如此就可以一了百了了……。於是,在大唐武德元年(618年),七月庚申(十七日),迷樓消失在了雲霧蒸騰的火焰之中。那場大火,整整焚燒了一個多月,才逐漸熄滅。」
「那個女妖,到底是什麼?她到底犯了什麼錯?」一直沉默的靳天澤驟然開口。
「女妖就是女妖,留下她,總是個禍患。」費思誠的回答,沒有真正的重點。
「唔……」敖湃低低的哼了一聲,醒了過來。抬頭看到那三雙緊盯著他的雙眸,他愣了愣神。
「怎麼……你們怎麼都盯著我看?」
「剛才你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被那幅畫給吞進去了?」杜淺淺心裡有些著急,只希望剛才沒能在費思誠那裡得知的全部真相,能從敖湃這裡窺見端倪。
敖湃昂起頭,金色的瞳孔里一片茫然:「你說什麼?我不是就睡了一覺嗎?」
就睡了一覺。
就睡了一覺。
就睡了一覺。
杜淺淺艱難的遏制住想要把他抓起來搖晃一陣的衝動,默默地轉過了頭去。
廚房裡,已經隱約地傳來了費思誠做飯的香氣。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平靜,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只有,那透窗而來的一陣清風,將那幅只剩幾抹煙雲的畫卷,捲起了一個寂寞的邊角。
迷霧重樓,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