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大廈將傾(五)
2024-10-02 08:30:56
作者: 吃魚大叔
順天府的府尹就管著全京城的行政事務,其地位比一省的巡撫還要略高一些。
品級和巡府相當,權力卻不可能與地方巡撫大員相提並論。
在京城,有的是勛貴和部堂大員,他的權力已經被大大縮小,許多的人,許多的事他都不敢管,至於些許小事,又有五城兵馬司來管,他的位置幾乎處於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
誰也想管,可是誰也管不了,貌似權力很大,實則什麼也不管的尷尬位置。
但凡撈到這個職位的府尹,一般都是向上推,推到了刑部衙門,幾乎就是個養老的閒職。
順天府的府尹姓劉,叫劉台,聽到衙門口,有人擊鼓鳴冤,不得已穿上朝服坐在大堂上,懶懶的發出牙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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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那原告上來,又是哪個不曉事的,混不拎,如此不知曉事體的混蛋,居然跑到我堂上擊鼓鳴冤,先將此人押進來,賞他十個板子,殺殺他的銳氣,讓他清醒清醒!」
手下幾個剛從被窩裡,鑽出來的幾個衙役,滿臉的不自在,聽到自己上司這樣吩咐,齊齊的答應了一聲,便衝出大門,直接將李守心拖了進來。
李守心做夢也想不到這些人居然會這樣對待原告一下子,把他拖進來,撲通一聲扔在地上,其中有一個衙役竟然高高舉起板子,就要對他打下來。
他連忙大吼道:
「我要狀告當今內相,司禮監掌印太監陳洪,皇帝身邊的紅人,我看你們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小爺我,打我一板子你試試,讓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一說起陳洪京城的這些官員,誰能不知道,這名字簡直如雷貫耳,壓根不用吩咐,那衙役的手不自覺的就停了下來。
順天府府尹劉台更是大驚失色,連忙大喝道:
「來者何人?
你何德何能,竟敢上告天官,要知道,那陳洪可是萬歲爺身邊的紅人,你是不要命了嗎?」
「我這次來就是為了皇帝的安危,皇帝的性命危在旦夕,你要是敢阻擋,就犯了欺君之罪,我所說的都在這狀紙上!」
李守心說著話就將壯志高高舉過頭頂,劉台被這番話唬得一愣一愣的,一想到皇帝的性命未在旦夕這幾個字,他就魂不附體,趕緊命人將狀紙呈來。
那張狀紙是李守心和顧允城,顧縣城,以及參照安西范的一所給出的中藥的藥理,潛心研究的一份狀紙,要人證要有人證,要物證,有物證,上面都列舉的清清楚楚。
再加上兩位未來的狀元,那文筆功夫豈是開玩笑的,可以說是妙筆生花,說的再明白不過。
順天府的府尹接狀子在手,以及看的渾身哆嗦,連拿狀紙的手都來回哆嗦。
李守心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笑嘻嘻的對其說道:
「劉大人這事兒你就管不了,你就直接遞上去就行了,只要這狀子遞上去,自有刑部衙門為你擔當,這狀子要是告成了,你是首功一建,皇帝肯定不會忘了你,反過來這狀子要是告不成,你也只不過是順手遞了一下,和你關係不大,擺明一場大富貴,你有什麼怕的,你應該感激我,平白送你這麼一場功勞!」
劉台抬起了臉,仔細看了看李守心有些疑惑的問道:如此機密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也只不過是平民百姓一個,請問閣下,莫非真的是公門中人?
不是的話,你又怎麼能夠知道這其中的細節?
李守心拍著胸大肌對他說道:
「我你都不知道,我就是在東華門外,賣皮草的,有一間店鋪叫皮貨李,響遍京城的鼎鼎大名順風號商鋪就是我開的!」
「原來你就是李守心啊,你要是早說這狀子,我也就接下了,也好,那你就回去靜候佳音,誠如你所說,這事我還真做不了主,我得呈給部堂大人,讓他來定奪!
只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狀子一遞上去,那可就是石破天驚,不知道有多少人頭落地,你可要想好了,現在拿回去還不遲,你要是參與進來,我跟你說句實話,於你來講並沒有多大好處,宮中的人事起伏,與你這個平常的商人並沒有多大關係,搞不好把你牽連進去,墮入萬劫不復之地,可惜了你的百萬家資!」
劉台說出這番話,著實讓李守心心裡有些感動,沒想到一個素昧平生的府尹大人居然如此對自己說出這麼直白的話,他還是有一點感動的說道:「多謝劉大人關愛,放心,我是有把握的這狀子遞上去,皇帝一定會嚴查不殆,至於我本人富貴榮華,不過是過眼煙雲,想我一年以前還不過是個乞丐,我大不了從頭再來,可是我皇如此英明,他要是出點事情,那可是黎明百姓的損失。」
這番話說的是冠冕堂皇,放置四海都種的真理,讓劉台無從辯駁,只好點點頭應允:「我實在佩服閣下的勇氣,那麼就這樣吧,你可以回去了,不過有個條件,我會派出衙役盯著你,在此案件沒有完全完結之前,你是不能離開京城的,如有違反,可以格殺勿論,規矩你是懂的,打算這麼幹就得付出代價,這你總該明白吧?」
李守心點了點頭:
「放心吧,規矩我是懂的,這世上干成什麼事,不得付出點代價!」
說吧,他離開了順天府衙門兒,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深處實在是有些糾結,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步到底是走對了還是沒有。
從大方向上來看,自己這一步無疑是對的,陳洪這艘船肯定得沉,至於為什麼會沉跟他本人的所作所為,其實關係不大。
這世上的事兒就是如此的殘酷,如此的無情。
別看他禍害老百姓家的孩子,偏偏這條罪狀反而是最小的,最不值得提起的。
他陳洪就算吃九百九十九個小孩的心肝,皇帝也捨不得讓他下台,歷史上陳洪真正下台的原因無非就是一條,那就是庇護他的老大,隆慶皇帝下線了。
自古以來高層的人事鬥爭,完全取決於皇帝的去留,老皇帝一死,無論是內閣首府還是宮中的司禮監掌印,以及五大太監,都得換人。
沒有辦法,每一次皇帝的更替,無論是文武大臣還是宮中的那些大小太監宮女,都得面臨站隊的問題。
在我煌煌天朝,從古至今有一條一成不變,那就是站隊問題,站隊要站好了,富貴榮華不說,後代子孫也跟著沾光。
站隊若站不好,最好的結局就是解甲歸田,這已經是很難得了。
怕就怕,人頭落地,禍延子孫,幾代人都永世不能翻身。
站隊的問題很關鍵,他現在就面臨這個人生關口,之前為了讓自己的生意能夠迅速擴大,占盡互市開放以後,所有的便利條件,不得已,攀上了陳洪這艘大船。
眼見這艘大船快要沉了,自己沒必要跟著對方去殉葬,想要表明立場,就得打倒陳洪,不光要打倒,還得踏上一隻腳。
自己本來不想參與進來,誰知道這驚天駭浪之中只需要一個小小風浪,就能拍得自己粉身碎骨。
他也明白自己,只不過是這場權利爭鬥中,充當一個急先鋒,充當一個替死鬼,充當一個棄卒,自己隨時能被犧牲,自己是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兒。
可是沒有辦法,地位和實力決定了自己的命運,思來想去,好像自己也沒有別的選擇。
不要看現在自己百萬家資,這百萬家資來的也快,去的也快,好比是冬天的一場雪,雪山再龐大,太陽一出來,也會化為雪水,消逝於無形之中。
自己想要保住,這好不容易掙來的百萬家資,就得付出代價。
他這樣想著回到了首善書院以後,顧永成和顧現成連忙過來問他:
「情形到底怎樣?狀子接了沒有?」
他點點頭回答道:「接是接了,接下來就等消息吧,只怕等咱們的就是一場驚天風暴了。」
顧憲成聽了這話,卻一皺眉:
「真要是那樣的話,只怕我這首善書院也保不住了,我可是花費了多少心血,才能在天子腳下開辦這麼一所書院!」
李守心立刻意識到一件事情,連忙對其說道:
「這個你放心,狀子上沒有署你們兩個人的名字,這樣吧,我馬上搬出首善書院,從今以後再不回來,你們兄弟二人路上見了,我也當做不認識!」
說著話他就要離開,旁邊的顧永成卻連忙攔住:
「你說的什麼話,不是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嗎?」
旁邊的顧憲城也非常不好意思的,也裝的樣子過來攔阻:
「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剛剛發過誓,怎麼好意思讓你一人承擔?」
李守心看那顧現成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都是勉強,不過在他看來這事兒看上去似乎是有點薄情,卻是非常合情合理,你不能強迫與自己不相干的人,一塊兒來擔風險。
想到這裡,他連忙擺擺手:
「不,我意已決,不是這個道理,從今以後我必須搬出首善書院,不為別的,沒有必要做無謂的犧牲,真要是一場禍事砸下來,沒有必要三個人同赴法場,更何況令弟也跟著我受了不少罪,就這樣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