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07:48:13 作者: 肖江虹

  已是午夜,鬧騰了一天的城市終於顯出了疲態,除了遠處一座高樓還有人在聲嘶力竭荒腔走板地唱歌,近處幾條街道都安靜了下來。

  我們伏在一截斷牆後,目光所及是一片殘破的空曠地,幾台大型挖掘機孤零零地停放在空地上,像幾個等待命令的士兵。靠東邊是一個冷凍倉庫,倉庫前面並排三棟民房,在一片平整的瓦礫中,三棟房屋孤獨地抱成一團,倔強地對抗著空曠的漆黑。

  螞蟻靠在斷牆後大口大口地抽菸,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他把菸頭一彈,說差不多了,幹活。冰棍他們幾個把三個蠕動的麻袋拉過來,解開,三個狗頭露了出來。三條狗都上了嘴籠,叫不出聲。冰棍他們幾個按著狗,螞蟻從挎包里抽出一把軍刺,過去揪起狗的腦袋,輕微的一聲哧,暗夜裡飆起一股淡黑的陰影,狗的喉嚨發出咕咕的悶叫。螞蟻回頭看我,罵,傻了,快拿盆。我噢一聲,把塑料盆塞到狗喉嚨下。三條狗很快沒了聲息,三盆狗血騰騰地冒著熱氣,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一身血污的螞蟻靠牆坐下來,掏出一支煙,點燃火機的瞬間,螞蟻眼睛裡跳躍著的東西嚇了我一跳。猛吸一大口煙,螞蟻用腳碰了碰腳邊還冒著熱氣的軍刺,說把狗頭卸了。

  對面民房裡的燈滅了好一陣子,螞蟻說差不多了,再等下去狗血就凝上了,記住,狗血灑在牆上,狗頭放在大門口,干吧!

  我和螞蟻伏在牆後,看著冰棍他們幾個端著盆子,提著狗頭摸過去。黑夜裡,幾個人影在房子前幽靈般晃來晃去,一支煙的工夫,他們就回來了。搞妥了,冰棍說。

  把狗裝上車,螞蟻說。還要啊?我驚訝地問。憨包,明天賣給狗肉館,螞蚱也是肉,丟了多可惜啊!吃上兩天飽飯就以為自己是大款了。螞蟻看著我罵。

  悄悄爬上停放在牆根下的麵包車,大家先把衣服給換了。冰棍鼓搗了半天都沒有把車發動,螞蟻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斜眼看著冰棍說:「圖便宜買老牛,這下好了,屁眼捅爛了都不邁步。」冰棍說買車那陣不是錢不夠嗎,要錢足,挑了我腳筋老子也不會買個二手的,媽的,買個二手車比娶個二手媳婦還硌硬。在冰棍努力發動車子的間隙,我們商量著接下來去哪裡,最後螞蟻一錘定音,說去找個地方洗洗吧,再找幾個保健師按按,大家都表示了贊同。折騰了好半天,冰棍的二手車才咣噹噹號起來,車子前後晃,一路打著飽嗝,我們也跟著前後晃。媽的,好了,還沒洗呢,就按摩上了。螞蟻說。

  

  在池子裡泡了一陣子,我扛不住了,腦袋暈,身體像要爆炸了一般。我爬到池沿上躺下,側眼看了看螞蟻,他躺在池子裡,把毛巾蓋在臉上,紋絲不動。你說他們能搬嗎?我惴惴地問。半天螞蟻才把臉上的毛巾揭開,他臉龐潮紅,長長吐了口氣,他說要是你你搬不搬?我說搬啥子?螞蟻說你他媽的給洗澡水泡傻了?你要是天亮起來看見門口趴著個狗腦袋,你還死扛不?想了想,我說得搬吧!他說你能搬就好。說完又把毛巾敷臉上了。

  冰棍他們幾個洗完了,過來在池子邊站成一排,說我們先回去了。螞蟻說不是說好了給你幾個狗日的松松骨頭嗎。冰棍說二環那邊有個工地,管得特松,工地上還有一個鄉黨,準備去拿點架子管鉗。半天螞蟻才點點頭。等冰棍他們走了,螞蟻從池子那頭梭到池子這頭,斜靠在池子邊緣,一臉不屑地罵:最瞧不起這些小偷小摸的土包子。

  螞蟻要了個豪包,有空調,還有贈送的果盤,電視機里正播著減肥藥的GG,一個南瓜樣的男人,咕嚕嚕喝了一陣藥水後,就變成了一根黃瓜。你信嗎?螞蟻問我。我說看起來還真的有點神喔!螞蟻嗤了一聲,說電視裡為什麼老放這些不著四六的東西,就是像你這樣的瓜蛋蛋太多了。門響了,進來兩個穿著日本和服的女人。先生,您好,請問要做保健嗎?螞蟻把兩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你們先出去,叫你們領班進來。兩個女人退了出去,一會兒一個打著領結的男人敲門進來。他先鞠了一個躬,嫩聲嫩氣地問:兩位先生,請問你們有什麼不滿意嗎?螞蟻從床上翹起來,盤著腳,轉了一個圈,對著床邊的領班說:你們怎麼招的保健師,媽的,剛才進來的那兩個,都快老黃皮了,你以為我們花錢是進老人院啊?領班慌忙道歉,說馬上安排兩個年輕的過來。

  我忽然有些不快,咕噥說這樣是不是太那個了?「你懂個球。」螞蟻罵,「照單全收了你以為他們會感謝你?屁,他們會罵你,說這兩個憨包,連女人老嫩都分不清楚。我這是表明態度,懂不懂?」

  一直睡到第二天十點鐘,浴城對面的街邊一個賣瓦耳糕的一直在長聲地吆喝:瓦耳糕,瓦耳糕,吃了保證不心燒。螞蟻罵了幾聲日媽娘,索性拿被子蒙著腦袋睡。我說有點餓了,要不我給你買幾個瓦耳糕。螞蟻掀開被子,直著脖子說王榮貴,麻煩你有點檔次好不好,進城都好些年了,還像個鄉巴佬,你他媽的見過有人從奔馳車裡下來直接奔破巷子吃烤豆腐的嗎?我說我們也不是坐奔馳車的呀!螞蟻咬牙切齒地用手指對著我狠狠地戳,戳得我一身窟窿了他才說:爛牛屎糊不上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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