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07:48:16 作者: 肖江虹

  高順請我們吃飯,地點在望鶴樓。

  高順在電話里笑得異常歡快,他說小范啊,還是你點子多啊!你這招真是立竿見影啊!軟了,已經把安置合同簽下了,該給你記首功啊!

  螞蟻讓我叫上冰棍他們,到瞭望鶴樓,我說坐窗戶邊吧。望鶴樓矗立在東山山頂,地勢很高,在窗戶邊能把大半個城市收入眼底。螞蟻不干,堅持縮在一個旮旯里,就是不挪身。

  等了半天,也不見高順來,我說要不打個電話催催?螞蟻面無表情地搖搖頭。這時候服務員過來問:「請問哪位是范先生?」我指了指螞蟻。「是這樣的,有位高先生已經給你們付了錢,定的是四百九十八一桌的標餐,請問你們要馬上上菜嗎?」

  我看了看螞蟻,螞蟻不說話。我說要不等等高經理?螞蟻說不用等了,他不會來了,上菜吧。我說你怎麼知道他不會來了?螞蟻盯著我罵:人家嫌和你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掉價,憨包!

  

  抹著嘴從飯店出來,冰棍滿臉通紅,嘴裡叼了一根牙籤,牙籤在嘴裡張狂地來回移動,螞蟻回頭踹了冰棍一腳:裝周潤發是不是?扮黑社會是不是?冰棍慌忙把牙籤扔掉,說不就是圖個樂子嘛!螞蟻拿手把我們挨個指了一圈,說你們聽好了,要幹大事,就要懂得夾好尾巴扮瘟狗。沒有人說話,破麵包車畏畏縮縮、小心翼翼地從山上滑下來。「接下來去哪裡呢?」我問。螞蟻說去曲蟮子的裝修店。

  曲蟮子的裝修店在太平路,太平路以前是這個城市工業聚集區,有大大小小十多個企業,以前那可是機器轟鳴啊!現在都啞巴了,一派蕭索的景象。曲蟮子的裝修店其實叫修理店更準確,周圍根本沒有需要裝修的房屋,一棟棟裸露著黃磚的房屋,被歲月剝蝕得早沒了精氣神,松松垮垮、沉默寡言地龜縮在荒草叢生的野地里,偶爾能見著從房子裡出來的人,和身後的建築一樣無精打采。所以,曲蟮子的店鋪就是幹些修修補補的活兒。他曾經對我抱怨,說把店開這裡失誤了,生意一般他都認了,最讓他不能忍受的就是這裡的人可以為了一兩塊錢和你較一上午的勁。

  我們從車上下來,曲蟮子正蹲在一堆破銅爛鐵里焊一個水箱,水箱是用洗衣機水缸改的。一個穿件破舊工作服的男人蹲在一邊看,工作服上的字跡都依稀了,只能看清最後那個「廠」字。男人一臉鬍子楂,曲蟮子電焊一點,就有了一團扎眼的白光,男人就慌忙伸手擋住臉。螞蟻湊過去,看了看,說都這樣了還焊個球呀!做件衣服穿女人身上都能看見胸罩了!男人抬頭看了看螞蟻,嘴動了動,想說話,最後還是沒能說出來。曲蟮子放下手裡的焊槍,說你們來了。螞蟻沒答話,徑直走進庫房裡,從裡面拉出一根手腕粗細的鋼管,咣當一聲扔在曲蟮子面前,說給我切割成一米一根的,切——抬頭數了數人數,螞蟻說切七根。曲蟮子應了聲,拉出切割設備就幹上了。男人臉上有了慍色,他對曲蟮子說,哎哎哎,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得先給我焊完啊!螞蟻上去遞了一支煙,說大哥,我們急用,你那破爛玩意兒先撂撂。那不成啊!男人搶上一步,說我也急啊!螞蟻說能有我急?我這等著切下來去幹仗呢。男人看見了螞蟻眼裡刺人的光芒,終於不說話了。切割機哧哧怪叫,瘮得我牙都倒了,幸好螞蟻遞給我一張錢,要我去買兩圈電膠布回來。

  螞蟻把電膠布纏在鋸好的鋼管一端,纏出一個把手的長度,他掂起鋼管稱了稱。看見沒有,他說,這樣就不會脫手了,真要幹上了,傢伙不能丟,丟了傢伙說不定就會丟了命。把纏好膠布的鋼管放進麵包車,螞蟻給了曲蟮子兩百塊錢。曲蟮子看著遞過來的錢,連忙搖著髒兮兮的手說要不了這麼多,一根爛管子,不要錢的。螞蟻一斜眼,脖子梗著說:「讓你拿著就拿著,廢話多呢你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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