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07:47:58 作者: 肖江虹

  扇子覺得只有范成大這樣噁心了,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來來去去收穫的都是白眼,連食堂里打飯的那個鄉下妹把一勺飯送過來的時候臉都厭惡地歪向一邊,好像站在她面前的是個死人似的。扇子最不能容忍的是范成大的窩囊和無能,就是燒鍋爐的癩皮也要奚落他:「范成大,我怎麼老聞到你身上有股怪味呢,是不是和死了的那些好看女人親嘴了啊!」說完還露出一口黃牙呵呵笑。這時候的范成大該幹啥幹啥,不說話,也不看奚落他的人。

  當然,沒人敢和扇子這樣說話。一是扇子一身的腱子肉能讓人多少生出些怯意來,二是大家都知道扇子的堂兄是殯儀館管事的。即使對他現在乾的工種看不上,也只能在心裡。還有想法更多的,食堂幾個女娃聚在一起洗菜時總喜歡討論扇子。一個說你看長得吧,挺抻抖的,還有關係,咋就干那活呢?另一個說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前一個就把一手水甩過去,嗔怪著你胡說八道啥呢?低頭想想,幽幽地說,要不是干那個活的,還差不多。

  扇子最噁心的還不是范成大的怯懦,而是范成大沒事時總喜歡往值班室邊湊,跟老媽嘻嘻哈哈地說話。那些路過值班室的人看老媽的眼神也變得怪怪的了。

  一連幾日都沒活,四周都冷冷清清的。一閒下來,范成大就開始磨他的剃頭剪,拿根小銼坐在門邊,兩腿把剪子夾好,刺刺刺刺地磨個不停。有人路過,叉著腰罵,范成大,你他媽弄出這聲都快讓人倒牙了。范成大抬起頭,看著罵他的人笑,笑得對方都不好意思發火了,搖搖手走了。黃昏的時候,吃完飯後范成大就出來走走,步子總是不聽話地往值班室那邊磨,好像都成下意識了,快磨到值班室了,范成大就停下來了。扇子端張椅子靠在值班室門口,兩個眼睛直直地盯著范成大。范成大有點虛了,佯裝看看左左右右的花花草草,慢悠悠地折回去了。回到小屋子范成大有點惱自己了。又不是偷人搶人,我虛他幹啥?他想。但是去值班室的念頭卻被澆滅了,後腦勺全是那雙直盯盯的眼睛。

  夜上來後柳姨媽也搬條椅子和兒子坐成一排,四下張望一陣就問扇子:咋不見你范叔呢?扇子陰陰地說:說不定自己爬到爐子裡去了。柳姨媽就輕輕給扇子後腦勺一巴掌:撕你嘴,胡說八道。扇子又說:他和我無親無故,也不是我啥子叔,麻煩以後在我面前不要這樣稱呼他。

  柳姨媽又揚手,忽然覺得兒子的話里有股辣椒味,想想手又垂了下來。

  

  堅守了兩天的值班室,扇子熬不住了,一大早起來進城去了。

  中午飯一過,范成大磨磨蹭蹭就過來了,柳姨媽照例坐在門邊縫老衣,細針密腳地走著。抬頭看見范成大,兩個人就笑笑,柳姨媽起身,范成大擺擺手,說凳子不用搬了,我就是隨便走走。柳姨媽回身坐下來,把手裡的活計搭在板凳空著的一頭,說好幾天不見你影兒了,都忙啥呢?

  范成大斜靠在一棵粗大的梧桐樹上,一隻手輕輕地撥著一塊老舊的樹皮:「沒啥,把剃頭剪子拿出來磨一磨,都鈍了。」說完他又抬抬手,說你忙你的,不要管我。柳姨媽重新撿起老衣,卻沒有下針,而是看著遠處蒼蒼莽莽的山林子,眉宇間爬上來一層淡淡的愁苦。看了一陣子,她又轉過頭看了看范成大,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低頭把針扎進棉布。

  遠遠地,扇子提著兩個塑膠袋子沿著狹窄的水泥路過來。范成大總算把那塊老樹皮給揭下來了,他隨手把樹皮往草地上一丟,說今兒人少,我該吃飯了,要不食堂就關了。

  柳姨媽啟啟嘴唇,想說什麼,抬頭看,范成大都消失在路的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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