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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觀 01 在終南山歸隱的都是些什麼人?

2024-10-02 07:37:23 作者: 豆子

  終南山是古代隱士落腳之處:姜子牙隱居磻溪谷,張良隱居紫柏山,孫思邈隱居於太白山,王維隱居於輞川別業。

  這些地方,都在終南山境內。歷史上,數以萬計的隱居者在終南山結廬,終南山上豈不全是茅草屋了?

  其實,終南山並不是一座孤山,而是一群山。它坐落於我國陝西省南面秦嶺山脈連綿數百里的廣大山林中,以太白、終南、驪山、藍田等山為主。它地域廣闊,環境幽深,有不少人跡罕至的「秘密基地」,實乃避亂、隱居的好去處。

  秦末漢初有商山四皓,正是終南山的隱士。呂后兒子劉盈的太子之位有被戚夫人的兒子如意頂下來的危險,於是呂后請張良幫忙出謀劃策。張良便向呂后推薦了商山四皓,由這四人輔佐,使劉盈登上了皇位。

  「四皓」就是四位白髮長者,當時他們已經80多歲。一些史料說他們是秦朝末年的博士,精神矍鑠,衣冠甚偉,博古通今,剖斷如流,因為不滿始皇焚書坑儒的暴政,所以隱居起來。

  不過,我們細心算一算就會知道,這四位長者並不算秦朝的移民,而是周朝的遺民。他們雖然身在秦國,卻出生、成長於周赧王時期。到60歲的時候才被建立了秦朝的秦始皇招攬。秦始皇焚書坑儒,活埋了許多學者,禁止天下人私藏諸子百家的書。當時有人偶然提一句詩書,就被判斬首。四位老人對此非常失望,於是跑到深山老林躲著。

  西周開國功臣姜子牙,也是因為商、周之交局面混亂,選擇明哲保身,隱居在終南山,避免了死於戰亂的悲劇。歷史上有相當一部分書籍,被這樣的隱士藏在深山,得以在亂世之後重現人間。譬如北周滅佛時,靜靄法師也逃到終南山,保存下了諸多佛教典籍與口耳相傳的教義。

  四皓「通古今」「典教職」,躲過秦朝暴政,在西漢初年再度出現,恢復了部分文脈。有了四皓這樣的先例,許許多多心懷天下,卻鬱郁不得志的士人,也就開始了隱居的生活。

  終南山的地理位置極佳,在長安南面,距離皇宮也就幾十里地。長安乃是漢、唐首都,帝國強盛如斯,聚集了大量的人才,自然也有無數抑鬱不得志的大好青年。這是我們應該注意到的另一個點,隱居之山,通常都在首都的周圍,迎來的隱居者,多半也都是「京漂」。

  武周時,武則天把國都從長安遷到了洛陽。那時候的隱士就都跑去了嵩山,而不是終南山。武則天當了皇帝,武家人個個封王封侯。她伯父的兒子武攸緒也被封了成平王,本來他當官為民做主,很想做出點成績。結果武家親戚武承嗣、武三思等人,囂張跋扈,殘害忠良,開始屠殺李氏宗親。武攸緒意識到要壞事,堅決提出辭職,放棄一切官爵,跑到洛陽東南方向幾十里的山林(嵩山)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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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居嵩山的二十餘年裡,武攸緒讀書、採藥、偃仰嘯歌。冬天住在茅屋裡,夏天住在山洞中,「一如山林之士」。後來李氏奪回皇位,絕大多數武家人被殺,只有他得以善終,還受到了中宗、睿宗和玄宗的禮遇。然而他一直沒出山,只在中宗復位時被強請了去,女兒結婚的時候也出去了一趟。皇帝說他「久厭簪紱,早暮林泉,守道不回」,他真是看透一切了。

  明代至今,北京附近的山上,也有不少的隱居者。他們有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打工者,有的則頗有資財,在山間住著別墅。而我們所熟知的隱士,一般都是後者。譬如王維,實則是「富人的隱居」。

  富人隱居,自然不會住在茅草屋,而是蓋起豪華別墅——王維的別墅叫輞川別業。雖說只是個別墅,卻比普通別墅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原本是在已故官員宋之問的輞川山莊上斥巨資改造而成的,王維後來接手。

  王維這個人有潔癖,雇了兩個小僮,專門負責給一棵梧桐樹洗澡,他的屋裡也纖塵不染。王維的收入來源主要靠做官和酬贈,當時他擔任的是庫部郎中。在職期間,他的母親病逝,於是王維有了三年假期,到輞川別業守喪。他三年後起復,擔任吏部郎中。

  現實中絕大多數人沒有王維那樣的財力,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別業。他們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士人,偶爾感慨「老家容不下靈魂,京城容不下肉身」,他們又何嘗不想在京城闖出一片天地呢?結果他們荒唐半生,落得個身無長物;煩透了人間無趣,想過無欲無求的生活,到山裡尋找內心的寧靜與自由。

  可人怎能無欲無求呢?

  求生是人的本能。於是,吃飯,就成了隱士們的頭等大事。當年,武攸緒推辭了一切賞賜,就連武則天賜他的金銀珠寶、名貴器皿、華麗服飾都落滿了灰,動都不動一下,是真智者,真名士。但他還是在外面買了幾畝地,「使奴耕種」,作為衣食來源。

  普通人也只能自力更生,隱居選址,要靠近水源,附近要有一塊適合耕作的平地。開荒是當務之急,不事稼穡的士人們很快就會明白,不能老想著拿山林的野果充飢。野果的存在只是暫時的,除非是秋季,其他時間根本不可能吃飽。人類花了數萬年的時光,找到了投入產出最高的生產方式,就是種糧。因此,種地,就成了多數隱士必須學會的一門技術。詩云:「南海有耕叟,山林岸綸巾。」隱士必須和農民一樣,其次也要成為樵夫,才能活得下去。

  漁樵耕讀,除了讀書,剩下三樣都很辛苦。光是耕與樵這兩樣,就花費了他們大量的精力。與此同時,如果沒有士人的身份,就要提心弔膽地躲避稅差的普查。一旦被人發現你在山裡開了荒,種著地,那麼稅收也就來了。

  晚唐詩人杜荀鶴有一首《時世行》,寫一個寡婦因戰亂死了丈夫,地也毀了,於是砍柴煮野菜,卻不能躲避征糧,「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只要你沒擺脫農民戶籍,即便是躲在深山老林里,也躲不掉徭役和稅收。開闢稅源,是糧差稅吏的重要職責,同時也是各級衙門攤派多征的依據。再說了,人可以跑掉,地卻是躲不掉的。

  然而,為何古代的隱士卻顯得如此逍遙快樂呢?

  這是因為,凡有閒情逸緻讀書、學習、思考人生的,都是已經取得功名,有一定收入,不用納稅的讀書人,也就是他們早就步入了「士」這一階層。這個階層,絕大多數普通百姓擠不進去,他們至少是科舉中走出了第一步的秀才。秀才有定額,普通鄉鎮每個村每30年大略也就出幾個。成為「士」是令人欣喜的,等於免除了徭役和稅收。

  「士」,既指身份高貴的士人,也有「名士」的意思。普通百姓一般無法更換戶籍,故而當不起隱士,承受不起賦稅與盤剝,活不下去,結果無外乎破產成為流民,出去要飯。

  他們與隱士的最大關聯,可能就是在山中撿榛子的時候偶遇,可能被隱士雇用,耕種他們買下的田產,稅務與佃租費用由士人一力承擔,普通人為潛龍在淵的隱士出上一把力。

  古時隱居在終南山的多是士人,他們懷著不同的心態,等待某個時刻的到來。對於他們來講,山林可以是心靈的棲息地,可以是放假遊玩的地方,也可以是升官發財的捷徑。

  皇帝並不是傻子,他早已意識到有很多沽名釣譽之徒跑到山裡假裝神隱,因此當時才有了「真隱士」的說法。皇帝對假隱士予以呵斥,重則流放,對真隱士予以尊重,賜田五畝,放任自由。

  畢竟皇帝也有發呆的時候,幻想著在山林里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有那麼幾秒鐘,他們能夠理解隱士的心情。

  對真隱士來說,逃離樊籠,返回自然,是極好的選擇。他們在山野逍遙快活,唯一痛心的就是無法實現政治抱負,為天下黎民登高一呼。因此,一旦有機會,他們就一定會出山,為蒼生謀幸福,此為真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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