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為什麼是「上廁所」,又為什麼是「下廚房」?
2024-10-02 07:36:59
作者: 豆子
曾經有人問過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是『上廁所、下廚房』,而不是『下廁所、上廚房』?」
有人回答,古人認為廁所的五行屬水,廚房的五行屬火。如果說下廁所,就成了在水下,說上廚房,就成了在火上。在水下的被淹死,在火上的被烤死。因此只能說上廁所、下廚房,並由此得出了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的結論。
這個結論一點兒沒錯,但論據實在是牽強附會。如果古人確實拿五行來確定上下,那麼「下坡(地/田)」「下鄉」「上床(炕)」「下海」「上城裡」,就都解釋不通了。
其實問題遠沒那麼複雜,不管是「北上南下」,還是「上廁所」「下館子」,抑或是「上九天」「下五洋」「下黃泉」「上班」「下榻」,都只與它們的地理位置或社會地位有關。
與「下廚房」對應的,不是「上廁所」,而是「上廳堂」。
不管是皇家宮苑還是普通百姓的院落,廳堂基本都是坐北朝南的。因為南面有陽光,坐北朝南便於採光。同時又因為水是往下流滲,倘使廳堂的地面太低,必然返潮。為了避免潮濕侵襲,直截了當的做法就是抬高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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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農戶常以石砌地基內填充土壤抬高室內地面,財大氣粗的富戶則在這一切做完後再壘上台階,給室內鋪上青磚、石板。如此一來,堂屋的地面會比院落的地坪至少高出一尺。
這並不是古人故意要增加進屋的難度,而是他們意識到「卑濕之土,斯病尤眾,不為此療,冤死極多」。不墊高地面,任憑潮濕侵害,是會讓人染病的。
古代家庭通常都有院子,廚房在院子裡。相較於院子,廚房被抬高的卻並不多,甚至許多廚房沒有被抬高。人們在廳堂就餐,廚房只是燒水、做飯的地方。
相較正堂,廚房的位置本身就低,所以人們說「下廚房」,廳堂位置較高,所以是「上廳堂」,也帶著地位的意思。
很長一段時間內,女人是上不得廳堂的。倘使家裡來了客人,女人只能下廚做飯。這種陳腐的規矩,反映了婦女地位的卑下。除了女人,小孩也不得上席。30年前,我還是個黃毛小孩,不會做飯,就負責燒柴、沏茶、倒茶、端盤。結果我做了那麼多事,大人們卻不許我上席吃東西。
廚屋裡倒也有小份飯菜供女人和小孩吃喝,我依然不樂意,因此「大鬧天宮」。於是滿門親朋,無人不知我是個要上大席的孩子,當然這在當時是非常沒家教的體現。
傳統庭院中的廚房,一般在院落的西邊(也不一定),廁所在院落的東邊,因為要拉開人與糞便的距離,所以位置較高。因此上廁所也叫「登東」。
馮夢龍《古今笑》里有個笑話,大學士彭彥實去解大溲,「往文淵閣東如廁」。剛好碰見少保陳方洲來了,彭彥實立即抬腿就跑,搶在了陳方洲前頭,讓陳方洲在外邊苦等。
文淵閣東側的廁所,和民間絕大多數的廁所一樣,只有一個坑。假如被陳方洲占了,彭彥實就得等。陳方洲這人可能便秘,一旦蹲下一刻鐘都不會出來。彭彥實實在憋不住了,選擇當仁不讓。
清代《蒙童須知》中寫道:
便時必如廁,切宜防污垢。
上則去外衣,下則必盥手。
上廁所有衛生要求,上完廁所要洗手,可是為什麼要更衣呢?
這是因為古人的外衣寬大,蹲下以後容易拖在地上。當時所有的廁所都是旱廁,地面很髒,想要保持乾淨,進去以前就要先把外套脫了,這就是「上則去外衣」。「更衣」也就成了「上廁所」的雅稱。而「下則必盥手」是說廁所台階下面會有個大缸或水盆,即便沒有,院子其他地方也有,解完溲必須要洗手。
同理,「北上」「南下」,是因為古人知道中國的地勢西北高而東南低才有的說法。所謂「天高西北,地陷東南,水自西北以發源,自東南而順注」。不管是「藩欲提師南下」「北歸諸臣南下」,抑或是「操自江陵將順江東下」「紛勸義隆不可東下,免遭毒手」,都是從地理位置而言的,與五行沒多大關係。
在這樣的基礎上,古人也常依據身份地位的尊卑說「上」論「下」。
我們常講的「下館子」,一開始可不是這麼叫的,叫「上館子」。清代小說《人海潮》中寫道:「那人便是此間居停主人華木齋……終年不穿華服,不上館子。」《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寫道:「不比館子裡當跑堂的,還可以去上館子。」《官場現形記》寫道:「黃三溜子不曉得,一定要拉他上館子吃飯,飯後又要逛西湖。」
當時沒有「下館子」的說法,這是因為最開始館子並不是窮人能吃得起的,甚至連城市裡的普通人也非常羨慕上館子吃飯。館子的消費太高,想要打牙祭時才肯去。
不過,明清時期館子的發展,就和國外一些品牌快餐店一樣,在人們的心中經歷了「高檔—中檔—低檔」的轉換過程。
很多人可能不會相信,以前真的有人在國外品牌快餐店裡舉辦婚禮,還誤以為這是一種低調的舉動。實際上對當時人來說,那種快餐店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在這種地方辦婚禮,是新潮、時髦的體現。
後來,儘管快餐店的模樣還是那樣,但隨著人民群眾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快餐店也確實算不上什麼高檔場所了,請客吃這個都嫌臊得慌。
館子的發展也是如此。明清時期,它確實不是多數平民能消費得起的。苦力們一般就在天橋底下,滷煮鋪、路邊攤對付兩口,這就算打牙祭了。他們也喝一文錢的大碗茶,對付著三文錢的燒餅、饅頭,一小碟鹹菜。
館子?那是連進都不敢進的。
最初的館子,比如「蘇式(蘇州樣式的)館子,裡面三個大堂,座頭是很多的」,非常華麗。後來蒼蠅館子就多了起來,《人海潮》里,璧如和衣雲想吃點東西,璧如說:「實惠些,還是上沒肉吃的館子。」衣雲很驚訝:「什麼館子沒肉吃的啊?」璧如說:「你跟我來。」兩人一起去吃沒肉的館子了。
再後來,蘇式的館子一窩蜂地開,格調逐漸下降。有的館子「髒得了不得,怎樣坐得下」?在上海虹口,適合平民消費的蒼蠅館子並不少見,甚至可以說相當泛濫。
至此,「上館子」這一時尚高檔的行為,變成了「下館子」的消遣。中產不再說「上館子」,改說「下館子」,平民也就跟著喊「下館子」,這一說法一直延續到改革開放之後的今天。
年少時的我,曾驚訝於老師教導我們把炸雞漢堡叫作「垃圾食品」,我困惑了很久,實在想不出它們哪裡垃圾,雞肉難道不是上等的補品嗎?而現在,人們的確把瓜果粗糧視作上品,對油膩的炸貨充滿戒備。
生活水平的提高,顛倒了上與下的次序。但不變的是,不管是「上」還是「下」,都是與別人的生活比較得來的。不管如何,同級別的情況下,現代人的物質生活,確實是比古人優越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