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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伏羲女媧交尾圖與陰陽二神

2024-10-02 07:32:26 作者: 田兆元

  伏羲女媧作為最早的一代先祖和神靈,他們的化身並不都是龍,最早的伏羲化身當是鳥,而女媧為蛙。二神在向不同區域輻射時自身也發生變化,各區域裡的民眾將伏羲女媧的形象以自己固有的圖騰形象加以改造,於是伏羲女媧的形象便化為龍、虎等。至於伏羲與女媧以龍的形象交尾,則是漢代出現的獨特式樣,也是在神的觀念成熟後,伏羲與女媧神話發展的定型式樣。漢代之所以將伏羲女媧定型為龍,一是將他們變成同類,避免異類不得行牝牡之會的詬病;二是已經達成共識的神為S形符號的觀念作用於伏羲女媧身上,於是有二神作S狀的交織;三是此前的交蛇交龍形象發展的一個總結,商周所固有的交龍神像此時加工附麗到先祖身上,中華民族真正成為龍的傳人(圖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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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中國神話中「神」的S形形態的象徵符號已進入了終結期,它要滲透到哲學與宗教中去,在更加廣闊的舞台上展示「神」的威力。漢代的伏羲女媧交尾圖可視為傳統的神的觀念的終結。

  圖十八 伏羲女媧交尾圖

  (據武氏祠漢畫像石)

  神是什麼?秦漢人已不能再滿足於在S紋上直觀,他們需要某種超驗性的回答。《大戴禮記》曰:「陽之精氣曰神,陰之精氣曰靈。」這種解說是對流行久遠的帶有強烈生殖崇拜色彩的神靈形象的一種概括,神的解說不脫陰陽二性。《周易》經傳就是這樣一種世界觀。《易傳》稱:「陰陽不測之謂神。」又云:「一陰一陽之謂道。」世界之根本便由陰陽二物所構成了。《易傳》說「易有太極,是生兩儀」,這兩儀便是天地陰陽男女,太極只是一個虛銜,而兩儀才是實體。這種形而上的對世界生存的認識實際上脫胎於神話,並與神話並行發展。

  在形而上色彩厚重的《周易》中既難擺脫神話中的二元元素,也不能完全舍S紋而求得純粹抽象,即拋棄符號的抽象物而純以語言描繪。《周易》建立了一種泛神的哲學體系,世界的創製當然就是神,也就是陰陽二神。《周易·繫辭》:「天生神物,聖人則之;天地變化,聖人效之;天垂象,見吉凶,聖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這神物是什麼?周、秦、漢時代的人們能見到什麼樣的神物呢?不就是那些彎成S狀的出現在青銅器上和其他器物上的龍鳳之物嗎?不就是太陽里的鳥與月亮中的蛙嗎?不就是伏羲女媧交尾圖嗎?聖人「則」的就是它們。所謂河圖、洛書,不外是充滿了神話色彩的刻著S紋之類的神符神圖。後世所傳河圖、洛書絕非原始的圖像,因為我們找不到任何可以佐證那種算子式排列的圖式的類似物來,但對於那個中間以一道S紋一分為二的太極圖,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它確實是一種以具象形式出現的,代表中國人的神的根本觀念的遠古圖式。太極圖之S形及兩彎曲間的兩點正好構成了一幅猶如甲骨文「神」字的直觀圖畫,實際上是伏羲女媧交尾圖的一種抽象,它跟新石器時代的陶紋,青銅器神物紋飾,甲骨文之神、電、龍、鳳等與神物相關的字形結構高度一致。它是「聖人」所則神物、則圖書後所留下的遠古神靈觀念的精華。這是以圖像示人的哲學神品。這顯然不是宋人可以憑空想出來的,宋人或者真發現了古圖,或者根據古代大量圖像加以創造,太極圖就這樣以S神符成為中國的代表性圖像符號之一。

  圖十九 宋傳古太極圖

  既不能舍二元模式,又不能舍S紋,中國古代的「神」就這樣不可更改地留下了它的典型圖式。

  [1] 上排四字及下排前兩字摘自高明編:《古文字類編》,中華書局,1980年,第428頁;下排後兩字摘自徐中舒主編:《甲骨文字典》,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年,第1599頁。

  [2] 高明編:《古文字類編》,第428頁。

  [3] 吳山編著:《中國新石器時代陶器裝飾藝術》,文物出版社,1982年。

  [4] 郭大順、張克舉:《遼寧省喀左縣東山嘴紅山文化建築群址發掘簡報》,載《文物》1984年第11期。

  [5] 石興邦:《有關馬家窯文化的一些問題》,載《考古》1962年第6期。

  [6] 張朋川:《中國彩陶圖譜》,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149頁。

  [7] 鄭為:《中國彩陶藝術》,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68頁。

  [8] 山東省博物館、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鄒縣野店》,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40頁。

  [9] 青海省文物管理處考古隊、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青海柳灣》(上),文物出版社,1984年,第247頁。

  [10] 鄭為:《中國彩陶藝術》,第22頁。

  [11] 遼寧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遼寧牛河梁紅山文化「女神廟」與積石冢群發掘簡報》,載《文物》1986年第8期。

  [12] [美]弗朗茲·博厄斯:《原始藝術》,金輝譯,上海文藝出版社,1989年,第10頁。

  [13] 安志敏:《我國新石器時代的仰韶文化和龍山文化》,載《歷史教學》1960年第8期。

  [14] 青海省文物管理處考古隊、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青海柳灣》(上),第97頁。

  [15] 青海省文物管理處考古隊、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青海柳灣》(上),第116頁。

  [16] 張自修:《驪山女媧風俗及其淵源》,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陝西分會編印:《陝西民俗學研究資料》第一集,1982年。

  [17] 張振犁:《中原古典神話流變論考》,上海文藝出版社,1991年,第45頁。

  [18] 衛聚賢:《古史研究》,上海文藝出版社,1990年影印本,第168—169頁。

  [19] 石興邦:《有關馬家窯文化的一些問題》,載《考古》1962年第6期。

  [20] 郭沫若:《先秦天道觀之進展》,郭沫若著作編輯出版委員會編:《郭沫若全集·歷史編》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329頁。

  [21] 余冠英注釋:《詩經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第90頁。

  [22] 趙國華:《生殖崇拜文化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第265頁。

  [23] 張朋川:《中國彩陶圖譜》,第98頁。

  [24] 嚴文明:《仰韶文化研究》,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322頁。

  [25] 聞一多:《「七十二」》,《聞一多全集》第一卷,開明書店,1948年,第216頁。

  [26] 劉堯漢:《〈彝族文化研究叢書〉總序》,劉堯漢主編:《彝族文化研究叢書》各本之前,雲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

  [27] 劉堯漢:《中國文明源頭新探——道家與彝族虎宇宙觀》,雲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76頁。

  [28] 聞一多:《伏羲考》,《聞一多全集》第一卷,開明書店,1948年,第36頁。

  [29] [德]黑格爾:《美學》第二卷,朱光潛譯,商務印書館,1979年,第90頁。

  [30] 王從仁:《龍崇拜淵源論析》,陳秋祥,姚申,董淮平主編:《中國文化源》,百家出版社,1991年。

  [31] 趙國華:《生殖崇拜文化論》,第265頁。

  [32] 嚴文明:《仰韶文化研究》,第303—307頁。

  [33] 陶思炎:《魚考》,載《民間文學論壇》1985年第6期。

  [34] 王國維:《殷周制度論》,《觀堂集林》第二冊,中華書局,1984年,第451—4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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