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07:29:46 作者: 若虛

  成都很久不曾下雨了,仿佛全天下的雨都下去了漢中,沒有餘力分給巴蜀,自秋來便是晴朗無雲,太陽鑲在藍得發紫的天幕上,像一顆凸出來的火紅眼球,毫無遮攔的光芒照下來,一派慘白的乾涸。

  典曹都尉杜祺快步走上成都丞相府門前台階,守門的司閽給他行禮,他僵硬地點了個頭,神色一動不動,仿佛刻得表情粗糙的木偶人。他是個不苟言笑的性子,有人說他與從前的司鹽校尉王連有五分像,倒不是說長相,而是那股子勁兒勁兒的精氣神,手裡捏著算籌蓍草,心裡想著勾股開方,天下都被他算計進去,若是案行穀倉,眼風掃一掃,少了一粒米也能看出來。

  因為這份卓越的算術能力,杜祺為王連所擢拔,王連以為鹽鐵府要的便是精通數字的算術人才,多多益善。當年王連於病中一口氣提拔了杜祺、呂乂、劉幹等一眾良吏,統統被他稱為難得的計量之吏,說是縱算他一口氣落地,也能為鹽鐵府保有二十年的清廉局面,好弄文墨的朝官卻譏誚為剝皮王選出眾多剝皮精。

  

  丞相府里文墨吏居多,耍筆桿子個頂個是好手,杜祺算是個另類,不好與屬僚縱論詩賦文章,也不會揮毫書就曠世偉文,寫給上峰的奏記,一板一眼,一大半是數字,除了長官岑述,可能只有諸葛亮能看得懂。

  朝官們都不愛看鹽鐵府的公文,覺著乏味無趣,文采少有,修飾不見,其實是看不懂。諸葛亮卻讚賞這種就事論事的文風,數字多又何妨,只要是大實話,比之於虛浮之詞,強過百倍。曾經有下屬因為所寫奏記廢話多,被他狠狠訓過,文起三代前,一氣地引經據典,像是要顯擺自己博學,無用之言寫了三張帛,正題才起筆,花時間讀廢話,甚是耽擱正事。

  杜祺一徑里穿過丞相府前院,往鹽鐵府走去,鹽鐵府設在丞相府前院公署區的東牆一隅,掩在一叢杉樹後面,與別的府中公署疏離著。許是別的公署嫌他們銅臭味重,隔近了,會污了那一身君子修養。君子不敢談利,不慎談了,得漱口。

  司鹽校尉岑述端坐在正堂,屋裡的人很少,只有兩個小吏蹲在一旁整理簿書,其他屬吏應是下縣裡收秋賦去了,杜祺與岑述見過禮,一句廢話沒有,開門見山道:「我十日前呈給長官的奏記可曾閱過,怎麼看?」

  杜祺的不冗贅,卻讓岑述皺起了眉頭,他下意識地瞧了一下門外,風在門前晃來晃去,陽光從高大的杉樹枝丫間摔下來,並沒有人。

  「哦,手頭事太多,這一陣子忙著收秋賦,底下屬吏忙,我也忙,還得給漢中備辦軍資,幾頭忙,唉唉。」岑述說得東一榔頭西一榔頭,偏就不提自己讀沒讀奏記。

  杜祺哪兒容他敷衍:「長官是沒閱,還是閱後有疑,若是有疑,可以問我。」

  杜祺的話仿佛一柄利劍,在無用的言辭里劈出一條血路,岑述打個激靈,與杜祺對視一眼,被那目光里的尖刻質疑逼得無處可躲,真箇是不折不扣的算術痴,一腦漿只是數字、計量、誤差,卻把人情世故拋之腦後,果然是王連青眼相加的「能人」,與慳吝的王連一樣脾性。

  岑述默思少時,因讓那兩小吏出去辦事,起身把門合上,背過身來,從案上簿書底下扯出來一卷布帛,這便是杜祺的奏記。又從書案下的卷帙堆里抽出兩卷厚厚的文書,一份是五年來收入丞相府的蜀漢鹽鐵賦稅造簿,一份是從丞相府支出的鹽鐵賦稅,可恨的是兩邊的帳目對不上。

  要找到兩本帳的數目差其實並不容易,丞相府自成為中央樞紐,每年過丞相府出入的食貨財幣之數幾乎等於半個國家的財政開支,軍資備辦、工程造辦、賑災濟民一類的國家用度一概都在丞相府處分,相關的數目太煩瑣,帳目間的差缺輕易察覺不出,可偏偏就是這細微之差被人揪了出來。

  發現帳目有問題的人,正是杜祺。

  一個算術能手,一個不愛華美文辭的計量之吏,一個有點一根筋的軸人,發現了蜀漢鹽鐵賦稅收支不平衡。

  杜祺見岑述把奏記與帳目都拿出來,立刻明白岑述已經讀過了,他盯住岑述,等著長官給他一個答案。

  岑述撫了撫那份奏記,含混地說:「事有蹊蹺,當更斟酌之。」

  竟然是這樣的答案,這與沒讀過有何區別?杜祺追問道:「何等蹊蹺,莫不是此奏記所書尚不夠明白,何處不明,請長官指出!」

  一再暗示,他是聽不明白,還是裝傻,或者,是真的軸得可恨,岑述忍住那焦心的懊惱,慢悠悠地說:「文壽勿急,此事當從長計議……」

  杜祺打斷了道:「國家賦稅虧空,出入不明,官有貪跡,吏有穢行,怎能不急,又如何從長計議!」

  尖銳的批駁像一根鐵索,把岑述心裡的鬼拖了出來,岑述的聲音沉了下去:「事情尚不明朗,甚是官有貪跡,吏有穢行,勿要誹謗大臣!」

  「誹謗?」杜祺以為可笑,他懷疑道,「長官是在忌憚什麼?」

  「我忌憚……」岑述被激得立起來,一陣的羞怒連著一陣的憋屈,終究是說不得的煩惱,又恨恨地落坐下去。

  這個犟種哦,一腦門只有數字,他懂什麼,以為天下事,都像九九乘法這樣簡單直白,背口訣,做計算,而後得出唯一的結果,算術是非黑即白,而人間事,黑白混淆,黑並非渾然的黑,白也不是單純的白。

  十日前,岑述收到杜祺的奏記,稱帳目對沖有誤,他身為鹽鐵府長官,不敢不重視。起初還道是帳目出錯,要麼是沖帳的下吏不仔細,存錄有誤,要麼是公門慣常的收支虧空,暗暗查了兩天後,卻越發覺得蹊蹺。他隱隱地感到這事情不簡單,總覺得帳目的背後有人動了手腳,有一大筆鹽鐵賦稅被人挪用了。

  可會是誰挪用了?諸多細枝末節的證據都指向一個地方、一個人,一個讓岑述連想一想都會出一身冷汗的人,他無數次跳出這自以為荒唐的念頭,又無數次把這念頭壓下去。他希望是一場滑稽的夢,像忽如一夜秋雨,滴落在水罶里的積雨,天明後便會消失痕跡。

  岑述是知道的,若是行於可見光的公事,用再多的錢都可走明帳,只有行陰暗事,才會想出挪用後做假帳。

  如果事情真像他所猜測的那樣,這將是蜀漢開國以來最大的貪墨案,擅自挪用鹽鐵賦,那可是夷三族的大辟重罪,便是他岑述,也會因失查而遭追責。

  誰有這麼大膽量,或者說,有這麼大權力挪動國家財賦,除了,除了……

  該怎麼辦?是掖下去,依舊若無其事地保持平靜,還是據實上報朝廷,請三府會同審查,岑述拿不準主意。他害怕自己的猜測是真的,他更害怕那在許多人心目中光燦的神忽然坍塌,他不想把一尊神拉下聖壇,他沒有決然勇氣,也惶恐信仰崩潰。

  或者他是錯的,神還是神,可他又如何證明自己的錯誤,難道去問神:你做過嗎?那便是絕大的愚蠢,也是對神的褻瀆。

  岑述憮然一嘆:「我忌憚什麼,我只是兩難,文壽是實誠人,執著於事,卻不知人。」

  杜祺莊重地說道:「我上奏記於長官,希望長官為國奉忠,查明情偽,以除稗政;長官若有顧忌,杜祺可自己上書尚書台,也可上書丞相,請丞相定奪。」

  這可讓岑述急了:「文壽勿要意氣用事,怎可上書丞相,丞相他……」他吞吐難言,囫圇扯著個理由,「他忙於北伐,不可給他添亂。」

  杜祺以為岑述古怪得很,這麼大的事不告知丞相,要麼是岑述昏聵懶政,要麼是岑述自己就與賦稅虧空有掛礙,收了贓錢。

  「祺愚拙,不懂長官款曲,杜祺自去上書丞相便是,長官可以不用管。」杜祺倔強地說,不管岑述是昏聵還是貪墨,總之,他會一肩擔之,人人可放任不管,他不可以。

  「你上什麼書!你是我鹽鐵府屬吏,豈能越級上奏記!」岑述急得喊了起來。

  杜祺瞥了他一眼,抬腳就往外走。

  岑述慌得跳起來追他,杜祺前腳奔出門,岑述後腳跟出去,人走得急,險些撞在一個人身上,兩個都唬了一老跳,虧得反應快,兩兩閃開,各自打量,原來是李邈。

  「元儉?」李邈瞧得滿臉惶急的岑述,疑問道,「你這是要趕去哪裡?剛剛奔走的是文壽……他又是著急去哪裡?」

  岑述從李邈的肩膀上望過去,杜祺已走到了杉樹背後,他迷迷糊糊地應道:「漢南……你有事?」

  「剛收到的蜀郡鹽鐵秋賦。」李邈揚起手裡的文書。

  「哦,漢南辛苦。」岑述隨口道,視線里杜祺的背影已看不見了,他拍了拍李邈的肩膀,話趕話地說道:「我還有事,漢南暫坐,我稍候便來。」

  他也不等李邈答應,忙裡忙慌地奔出去,他不會讓杜祺走出丞相府,總得把這犟種攔回來。

  李邈莫名其妙,他捧著那冊文書,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想本來是為送公文,索性放了文書再走。

  屋裡沒有人,牆角案頭堆滿了文書,有的裝了囊,有的沒有,正中央一面闊大書案上攤開了兩冊文書、一張絹帛,那絹帛有一半垂在案沿,仿佛是誰拋在額頭的劉海。

  李邈打算將文書放在顯眼處,他走到書案邊,彎腰的一霎,人卻定住了。

  他將那絹帛拿了起來。

  他從來不是慎獨君子,愛打聽他人隱私,挖他人秘聞,頗為人不齒,他卻樂此不疲。過去有個張裕與他臭味相投,兩人湊一塊包打聽,這個君子的床榻香艷事,那個豪門的家門亂倫事,門兒清不說,還到處張揚,竭盡所能添油加醋。可恨張裕已成了兩截枯骨,埋在土裡很多年了,只可打聽鬼事,留下他,尚能探究人事。

  奏記前面的數字略過去,目光落在最後的陳述上:出帳與入帳對不上……

  李邈的手微微發抖,一顆汗從鼻尖上滾落,流到張開的嘴裡。

  劉禪坐在寬敞的宮室內,聽著高天上隱約傳來的淒涼啼鳴,悲挽的秋風在宮門外陣陣拍打,吹得那廊外的柏樹嘩啦嘩啦地搖晃。

  秋涼季節好不讓人心生傷感,怪不得古人臨秋而悲嘆,這樣的凋敝晚景,殘敗潦倒,如何不生出人生無常,時不我與的憾痛。

  劉禪想起小時候先生給他講《楚辭》,裡面有一章是《九辯》,他至今還記得其中的篇章,並且能熟悉地背誦下來:

  悲哉!秋之為氣也。

  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憭栗兮,若在遠行。

  登山臨水兮,送將歸。

  泬寥兮,天高而氣清。

  寂寥兮,收潦而水清。

  憯淒增欷兮,薄寒之中人;

  愴怳懭悢兮,去故而就新;

  坎廩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

  廓落兮,羈旅而無友生;

  惆悵兮,而私自憐。

  燕翩翩其辭歸兮,蟬寂漠而無聲。

  雁癰癰而南遊兮,鵾雞啁哳而悲鳴。

  獨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

  時亹亹而過中兮,蹇淹留而無成。

  當時他不懂詩意,不明白為什麼當秋天到來時,便會讓一個人傷心難過。他問先生,先生說,因為這個人懷才不遇,胸中憤懣,秋涼乍來,殘葉飄飛,落花繽紛,深感歲月倏忽,時不我與,所以才悲而做賦,直抒胸臆。

  他仍是不甚瞭然,為什麼一個人感到時不我與就會悲憤,什麼又是時不我與呢?先生解釋是不能建功立業,定國安邦,為天下謀太平。他更加迷惑了,不能為天下謀太平便要傷心落淚,天下是什麼東西,比糕餅還要甜,比先生的笑臉還要溫暖嗎?

  秋天到了,可以踩著滿地的落葉,聽著腳下發出的咔嚓咔嚓的脆響,那多快樂呢,他才不會悲傷地落淚,更不會去想那大得超出想像的天下。

  他於是不喜歡天下,那種渺茫的遠大志向仿佛水裡的月亮,遠遠看看便是了,做什麼要去打撈?他最大的願望不過是能一輩子依偎在先生身邊,聽先生給他講故事,許多故事他都聽不懂,可他喜歡聽故事的感覺,他更喜歡先生的聲音,乾淨清澈,還有先生的眼睛,湖水似的泛著好看的光澤。

  對了,還有二叔、三叔、趙叔……好多好多叔叔,他們圍著自己,長長的鬍子,長長的手臂,大大的笑聲,寬寬的擁抱,像是被許多太陽照耀,他牽著他們的衣角,吃著他們買的糕餅,快樂像一件貼身的衣服,在皮膚上晃啊晃啊。

  過去真好啊,什麼都好,甚至父親嚴厲的責罵也是好的,如今便是想要父親罵自己一頓也不能了。

  阿斗,阿斗,你怎麼只有一個人了?

  「一個人咯。」劉禪哀哀地說。

  門外走進來一個小黃門,抱著一紮文書恭敬地交給了玉階下的內侍,內侍再用雙手捧呈給皇帝,這是今天尚書台上呈的奏表,處分意見皆批覆了,皇帝只需畫個「可」,若是懶得動筆,也可讓人代筆,反正一個「可」而已,誰畫還不一樣。

  內侍濡了筆捧來,劉禪輕一搦筆,將奏表最上面的的一冊取下,輕輕地在玉杌上展開,他不用看名字也知道這是哪個大臣所書,因為放在最上層的永遠都是丞相諸葛亮的奏表。

  諸葛亮請調李嚴入督漢中,他說漢中兵力不足,此次平難曹魏三路大軍不免捉襟見肘,故而請陛下恩准遣江州兩萬兵北上。劉禪想這不是什麼大事,不就是調個人去另一處做官嗎?調就調吧,在哪兒不是掛一丈綬配三寸印,他在奏表後面畫了個生硬的「可」。

  下邊的幾份奏表多為瑣碎事,劉禪一面畫可一面打哈欠,有些奏表太長,引經據典,言必稱三代,看了一半還不知所云。劉禪不耐煩地撩去一邊,索性抽出最下邊的一份,那是密表,裝在皂囊里,尚書台無權過問,只能直呈皇帝。劉禪拆了封泥,是鹽鐵府的官吏所上,名字是杜祺。

  劉禪知道杜祺,一個滿腦子九章算術的鹽鐵府小官,比醯夫子譙周還軸。劉禪極怕算術,小時候學九九之數,怎麼也學不懂,六七四十二,他非要背成六七四十七,臉上不知挨了父親多少巴掌。從此,更是對算術聞風喪膽,瞧見數字,便渾身哆嗦。

  他翻開皂囊,才發現裡邊有兩份文書,一份是杜祺寫給長官岑述的奏記,一份才是真實的奏表,上書人是……不認識,哪個公門的四百石小官,名字蠻拗口,懶得記。

  為何要把杜祺的奏記呈給尚書台,是裝錯了嗎?劉禪將那滿篇枯燥文字的奏記推過一邊去,專挑那奏表看,方才看了幾行,便像是被人從後背推了一把,把那漫不經心的目光黏了上去,這小吏的密表說鹽鐵賦稅遭重臣挪用,請皇帝詔下三府徹查。

  哪個重臣挪用?劉禪懷著滿心的疑惑從頭至尾細讀了兩遍,小吏在表中稱是過手丞相府的鹽鐵賦稅收支不對稱,有一大筆賦稅被人挪走了,那麼所謂重臣……那不就是,不就是說諸葛亮嗎?

  劉禪忽然想笑,竟然有人懷疑諸葛亮貪墨,這比有人告訴他諸葛亮要篡權還荒唐,天底下任一個官都可能手癢,唯有諸葛亮絕無可能,在諸葛亮的心中,江山社稷遠遠重於錢財,萬金之財於諸葛亮仿佛輕塵,只有天下才能讓他生死以往。

  他把這份密表放開了,他也讀不懂那大段大段引用的財賦數字,他認定是這個小吏有悻進之心,妄想劾奏重臣一鳴驚人,他瞧不起這種不擇手段往上爬的齷齪伎倆。

  再瞧著剩下的奏表,早已失去了再看下去的興趣,將筆一磕,也不知該做什麼,倚在杌邊只顧盯著已畫「可」的奏表發呆。

  枯坐半晌,心裡卻安靜不下來,聽得外面風吹葉落,宮人往返,聲響不止,更覺煩躁,提聲問道:「陳申在哪兒?」

  下頭人回答陳申出宮了,劉禪猛地想起陳申今日休沐,恨恨道:「都有去處,只我沒去處。」

  他實在百無聊賴,很不願與朝政奏表待一塊兒,多瞧一眼那些正經八百的官樣文章,只是頭暈,便走出殿去,剛踏出門,卻看見陳申從門前長廊急急忙忙跑過來,喜得他高聲道:「狗才,你怎捨得回來了?」

  陳申奔到面前,給皇帝參拜大禮,嘻嘻笑著說:「臣捨不得陛下,特意回來侍奉陛下。」

  劉禪摸摸他的頭,仿佛在揉搓一條哈巴狗的毛髮:「算你有良心。」他忽又煩悶地嘆口氣,「煩啊,無趣得緊。」

  陳申半吞半吐地說:「臣聽聞董中郎病了,怕是不方便來宮裡,陛下以為……」

  董允病了?劉禪一愕,立刻一喜,那可好,那董大石硬得刀砍不壞,斧劈不裂,竟然能生病?願他保重身體,長長久久病下去。

  劉禪乍地蹦出一個極歡暢的念頭:「你上次說南市……」聲音低下去,他左右望望,將陳申一把扯起來,扯到了避光的角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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