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2024-10-02 07:29:29 作者: 若虛

  大雪如淚傾崩,白茫茫猶如蒼天塌陷,聽得大片的雪花沙沙地飄落,好似殘葉墜水,北風嗚咽,一陣緊似一陣。

  大雪中的陳倉城肅殺如枯井。

  碩大的旗幟在寒風中瑟瑟戰慄,發出呼啦啦如划槳般的聲音,大顆大顆的雪粒不斷地撲上去,讓那墨黑的「魏」字只剩下些微殘肢。

  鋪天蓋地猶如狂瀉情緒的大雪讓陳倉城沉陷在一派荒寂中,恍惚讓人以為這是一座空城,死寂、空洞、慘白、枯萎,可若把視線放低一點,會發現覆著雪塵的城樓上鋪滿了人,有活人,也有死人。

  守城的士兵有一半蜷曲在城堞下,已疲乏得打起盹兒,有的已在睡夢中離開了人世,卻沒有夥伴察覺並為他收屍,還有一半縮在避風口,不時跺跺足,搓搓手,仍是不能驅除那鑽入骨髓的寒冷,有支持不住的一頭栽下去,在雪地里撞出一個誇張的人形,口鼻砸出血來,一溜溜地噴出去,很快被大雪掩蓋得毫無痕跡。

  轟!轟!轟!

  巨大的聲響震盪著沉寂如死亡的雪天,城樓上的士兵從半死半活的僵硬狀態中驚醒過來,有機靈的士兵爬在城樓上向外張望,蒼茫大雪的背景下,一切都被抹去了清晰的輪廓,視線似被白紗遮住,恍惚看見幾個龐然大物正緩緩逼近城樓,仿佛從大海里爬出來的巨型鯨,登岸的一霎掀起了駭人的海浪。

  「蜀軍攻城了!」

  歇斯底里的號叫便是那催醒士氣的戰鼓,能爬起來的魏國士兵都爬了起來,不能爬的,被同伴又踢又拽,實在叫不醒,便知他已死去,心裡難過了短暫的一瞬,下意識地將屍體用力推去一邊,為其他活著的守城士兵留出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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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麼玩意兒?」有士兵悚然問道。

  龐然大物近了,可以看見那物體高有七層,每一層朝向城牆處安了鐵面板,上面嵌著巨大的鐵蒺藜,像一顆顆鋒利的狼牙,底下裝著十六隻大輪子,有上百個士兵在最下一層著力推著這龐然大物前進。原來是攻城所用的衝車,可其形制卻比一般的衝車足足大了一倍,一共有四輛,每一輛都如一座移動的高山。

  「好大的衝車!」

  士兵們心膽欲裂,這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戰爭武器,像咆哮的巨獸,用尖利的牙和遒勁的臂撕開了厚重的雪幕,攜帶著劈山的可怖力量,一步步撞向脆弱的城防。

  「整兵,整兵!」守城將官揮舞起手中的紅旗,嗓門喊得嘶啞了、出血了,卻不敢放低聲音。

  守城士兵硬著頭皮一撥撥靠近城堞,拍打活絡僵硬的手臂,拉的拉弓,舉的舉刀,搬的搬滾木,扛的扛石頭。

  一場惡戰即將拉開血腥的序幕。

  攻城的蜀軍和守城的魏軍已經對峙了二十天。

  當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還在蓄勢待發時,蜀軍兵出散關,翻過聳峙入雲的秦嶺山麓,悄無聲息地挺近冬眠中的陳倉,那之後,魏蜀兩邊便展開了艱巨的攻守拉鋸戰。

  蜀軍的攻城方式不斷地在陳倉城下變化花樣,一開始是搭雲梯強攻,魏軍用強弓和火箭密集防守,雲梯沾著火,一燒到底,許多蜀軍士兵因此葬身火海——這種強攻因為傷亡太大,蜀軍只採用了一次;後來蜀軍又在城外搭起高出城樓的闊大木架,架上站立弓箭手,箭飛如蝗,直射得城上守軍不得已蒙盾而走,守城魏軍便在城樓上修高台,外邊蜀軍加高一丈,裡邊魏軍加高兩丈;再後來,蜀軍又晝夜不停挖地道,想出奇兵突入城中,魏軍便橫著挖一條深溝,讓兩條溝形成丁字形,迫使蜀軍的突兵不能深入腹地,讓蜀軍的攻城計劃再次落空。

  這場攻守之戰雖極艱苦,可雙方的死傷卻很少,更像是一場軍事謀略的實戰演繹,並且蜀軍的每一次攻城幾乎都在運用機械,有的是常見攻城器具卻被加以改良,有的卻是聞所未聞,以至於魏軍生出古怪的猜想,那蜀軍統帥一定是個機械狂人,士兵在戰爭中的作用被強大的機械功能弱化了。

  為了應付蜀軍的機械攻勢,陳倉守軍費盡心力,滾木用完了,攻具用盡了,迫不得已,竟去挖墳冢,拆了棺槨臨時拼湊成攻具,陳倉老百姓都說這是斷子絕孫的齷齪陰事,挖人祖墳者日後不得好死。即便如此,蜀軍攻城的機械仍然層出不窮,仿佛從一座永不乾涸的源泉里湧出來的巨流,魏軍現在只要聽見吱嘎的機括聲,頭皮都會發麻。

  這一次,蜀軍又造出巨型衝車,龐大得令人瞠目結舌,魏國士兵不禁懷疑起來,蜀軍統帥到底是在打仗,還是在展示他的機械天才?

  衝車前段的鐵蒺藜已快抵住了城牆,城上瘋狂地射下雲團似的飛箭,噹噹地彈在鐵面上,刮出一串串明耀的火花,卻擋不住那龐然大物的沖勢,俄而,聽見震耳欲聾的幾聲撞擊,衝車實實在在地砸向了城牆。

  魏國士兵們只覺得腳底下一陣戰慄,仿佛地心被攪動了,身體搖了一搖,那城牆已被砸出幾個大窟窿,殘磚噗噗地直墜而下,滿天的灰塵將白茫茫的雪幕掃開了一隅。

  「快,快!」有人嘶吼著。

  卻原來是幾百個魏國士兵扛著十來只大石磨盤走到城堞邊,磨盤用手腕粗的麻繩紮緊了,麻繩的一頭由士兵拉拽,眾人一起用力,將磨盤慢慢地擱上城堞。

  「一二三,推!」有人發令道。

  十來只石磨盤一起墜落,仿佛突然飛入大氣層的隕石,直直地砸向衝車頂部。嗵!砰!轟!幾聲沉悶的巨響後,磨盤在衝車頂停了一瞬,忽然那衝車像被剝開的橘子皮似的,一層接著一層坍下去。

  嗚嗚!蜀軍中軍吹起了哀長的號角,衝車底部推車的士兵忽然全都撤了出來,像湧出開閘溝渠里的水流,到底有幾個跑得慢,來不及撤出衝車,被垮下來的衝車碎片和石磨盤活活砸成肉泥。

  衝車一輛輛垮塌下去,被壓得不成形的機械像殘碎的肢體,東一耷拉西一耷拉地堆積在城樓下,仿佛是巨人吐出的一口濃痰,卻沒人為他抹乾淨。

  魏軍又一次擊退了蜀軍的衝鋒,確切點說,是砸壞了蜀軍的機械,死了不到十個蜀國士兵,這讓魏軍感到喪氣。戰爭貴在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奪得兩三輛破爛不堪的陳舊馬車,又不能為我所用,這仗打得著實憋悶。

  下一次蜀軍的進攻會在何時呢?魏軍不知道,大雪不因為戰爭而停止飛瀉,退敗的蜀軍跑向一片霧蒙蒙的白色世界,幾支羽箭從城樓上飛出去,稀稀落落地落在他們身後,像給他們做了遲到的標識。

  凌厲的寒風掃蕩著世間的聲音,將遠遠的嘈雜傳入守城士兵的耳中,細聽來,仿佛是蜀軍將士涎臉的笑聲。

  他們到底是來遊戲,還是來打仗的?

  魏國士兵對誓死守衛陳倉城產生了莫名的荒誕感。

  站在中軍帳前,馬岱拍了拍肩膀,甲冑上積了太厚的雪,撣落之際,像甩出去的一件灰白披風,他搓了搓僵硬得麻木的手,呵出去一口白氣,跨步走了進去。

  中軍帳內燒起了大盆的炭火,稍稍驅著寒氣,卻仍有漏網之魚繞開暖意,呼地撲在帳內的物什和人身上,騰起一陣陣若斷若續的青氣。

  諸葛亮沒有執筆落字,他正站在那面一直隨軍的巨大輿圖前,他在左邊,姜維在右面,兩人指著輿圖上的要隘輕聲議論,聽見背後的呼喊,他回過身來,看見凍得滿臉通紅的馬岱,緩緩地綻出一絲笑來。

  「又輸了一陣。」馬岱懊喪地說,「四輛衝車都毀了,折了八個兵,可惜。」

  諸葛亮一驚:「八個……」他盤算著,「攻陳倉共損兵……」

  「七百九十二人。」馬岱準確地說出數字。

  諸葛亮緊蹙著眉頭,有一道深色的褶痕從眉心滑下去,七百九十二的數字並不少,足以在他心中激出反思的旋渦。

  不到八百人的兵力損失看似尋常,可對於民生孱弱的蜀漢來說,每個兵都彌足珍貴,故而將官在操演時,有意識地訓練士兵以一當十的臨敵戰術,欲以一州之力對抗九州之力,如果沒有以少勝多的戰略策略,僅僅拼人頭,蜀漢很快會被耗光。

  馬岱也知道,諸葛亮之所以耗費神思設計攻城機械,也是為了減少傷亡,蜀漢幾乎全民皆兵,由於實行十二更休輪換制度,每年都有數萬青壯年回鄉務農,再有必須分配部分兵力去扼守邊關要塞,真正能用上北伐戰場的兵力不到十萬,所以諸葛亮對每一個士兵的生命都特別看重,失去一個兵就意味著少了一份克敵的希望。

  「丞相,」馬岱小心地說,「我軍糧草支撐不到下個月。」他的言下之意是要不要繼續在陳倉城耗下去。蜀軍越過散關進抵陳倉,原是趁著江東在石亭之戰大破曹魏,魏國重兵壓往東線,關中防線虛弱,擦著空隙出兵隴右,卻不想在陳倉遇到最頑強的抵抗,這一耗便拖去了二十餘天。

  諸葛亮沉吟著:「糧草後繼是一難,曹魏援兵也快來了,我軍深入北國,後無……」他背過身,目光在地圖上尋找著,探索著,又凝定著,最後停在某一處,像落入深潭的石子,久久地不動了,很小聲地說:「陳式將軍現在何處……」

  這句問話只有姜維聽見了,他低聲回了一句:「已過沮縣。」

  諸葛亮垂著頭,似在思考什麼難題,半晌,他緩緩轉身:「準備撤兵。」

  馬岱怔愣著,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撤兵?」

  「對,撤兵,」諸葛亮肯定地說,著力地補了一句,「三日後。」

  馬岱本是揣著小心地一問,沒想到諸葛亮不僅考慮到兵圍陳倉的困局,甚至下達了撤兵的軍令,他在心裡迷惑了一陣,也不合反駁,拱手應道:「是!」

  待馬岱離開中軍帳,諸葛亮惋惜地嘆道:「七百九十二人,代價大了些。」

  「有得必有失,成大局不得不犧牲小卒……」姜維寬解著,說這話底氣卻不足。

  諸葛亮凝了一眼姜維,意味深長地說:「每個兵都是國家有用之士,要珍惜他們,將不愛士,士怎會擁戴將?」

  姜維有些難為情,很響亮地回答道:「是!」

  諸葛亮見他窘迫,還給他一個和氣的笑,卻見修遠小跑了進來,後邊跟著兩個士兵,那兩個士兵扛著一具鐵製的強弩,許是那強弩太沉,直壓得兩人臉膛發紅,雖在極寒天,豆大的汗卻從腦門心迸了出來。

  修遠撣著滿身的雪花:「先生,蒲元遣人把新制的連弩送來了,你過過目。」

  兩個士兵把強弩放在地上,因沒有一起發力,最後鬆手的士兵緩了一步,強弩的一端已落下,另一端還翹起,砰地一聲砸出一個小坑,倒把他自己嚇了一跳。

  「好大力道!」姜維驚呼道,他走到強弩邊,仔細地打量著這駭然之物。弩柄粗得有如壯漢的手腕,弩槽既深又闊,機括像一顆鐵鑄的狼牙,兩根鉤弦繃得筆直,輕輕一撥,嗡嗡之聲震得耳膜發燙。他問道:「這能同時發射多少支弩?」

  「十支。」諸葛亮也俯身細看,撫著鉤弦輕輕拉了拉,他贊道:「蒲元精進之術,比我拿給他的草樣改進了不少。」

  他立起身來,羽扇輕輕揮動著:「一共送來多少架連弩?」

  「一千架。」修遠說。

  諸葛亮點頭:「一概送去張鉞將軍營中。」

  姜維有些疑惑:「不配給先鋒營?」按理說,蜀軍的弩兵有一半歸屬在魏延的先鋒營,連弩自然該劃給先鋒營,諸葛亮怎麼把連弩撥給張鉞統率的蠻夷飛軍呢?

  諸葛亮一步步地走回輿圖,語帶雙關地說:「不,先鋒營別有他用,攜重器不易行軍,連弩撥給飛軍,可為此次退兵所用。」

  「丞相是說,陳倉守軍會出擊?」姜維忽然領悟了。

  諸葛亮沉默,依然是那種諱莫如深的微笑,仿佛冰雪天永遠也看不清的地平線。

  雪停的時候,蜀軍退兵了。

  晶燦的陽光灑下來,宛如一川閃亮的瀑布,照見一座闃靜的空營,井灶、圊溷、藩籬都沒有毀壞,灶坑邊還升起一縷輕煙,仿佛殘餘著清淡的稻穀香。

  為要不要追擊蜀軍,守城的郝昭和來馳援的將軍王雙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郝昭認為蜀軍拔營而去,是為糧草不濟,又聽聞我軍增援,考量雙方實力,方才拔營南去,並非敗兵,不可窮追。王雙卻以為蜀軍倉促逃亡,準備不足,我軍應趁此時機奮勇出擊,一舉打垮蜀軍,以大漲士氣。兩人爭得面紅耳赤,幾乎動起拳腳。最後郝昭還是妥協了王雙,兩邊達成默契,郝昭繼續守陳倉,王雙則率軍出擊,至於功勞,郝昭說:「都算在王將軍身上。」

  王雙謙遜的話也懶怠說,三五吆喝著,率領麾下馳援陳倉的五千騎兵追著蜀軍馳奔而去,大雪因下了數日,積雪很厚,蜀軍退兵的足印清楚地印在雪地里,一行行仿佛白米麵上撒出去的芝麻醬,這讓魏軍追蹤起來很方便。

  在接近散關時,足印越來越深,像挖在死人皮膚上劃開的刀口,只是翻出腐爛的黑肉來,卻沒有一點兒血。

  魏軍追兵像被一刀斬斷的大樹,戛然而止,蜿蜒縱橫的秦嶺山道中央豎起了一排密匝得讓人心裡發毛的鹿角,鹿角後是等候多時的蜀軍,靜如山嶽。

  一絲聲音也沒有,風在很高很高的天空呼嘯,仿佛百年前天神打出的一聲噴嚏,被雲裹住了,一直沒有消散。

  來不及喊出衝鋒的口令,也來不及敲出撤退的金聲,因為什麼都來不及了。

  魏軍聽見尖厲的聲音扎破了耳朵,一聲、兩聲、三聲……不知道多少聲,也沒法辨認,天上有極亮的光波連成了一片浩瀚的明亮海洋,等到那光芒逼近身前,才發現原來是鑲了三棱鐵箭頭的強弩。

  那是連弩,看似尋常的連弩,可在蜀軍弩兵的手中卻發揮出異乎尋常的殺戮作用,一架能同時開機發射十支弩的連弩便是一架可怖的絞肉機,任何迅猛的衝鋒都會被強弩逼退。

  衝到前列的魏國騎兵拉不住戰馬的韁繩,一排接著一排被強弩射翻倒地,那弩采自金牛山的純鐵,配合上蒲元精湛的冶煉技術,其強度能瞬間刺穿魏國騎兵堅硬的鐵甲,三稜角的箭頭鑄著倒鉤,一旦卡進人體,拔都拔不出。

  蜀軍弩兵排成三列,第一列發射弩弓,第二列拉開機括,第三列準備裝機;待第一列射弩完畢,第二列很快補位,第一列則退至第三列。如此循環往復,猶如川流之水,綿綿不絕,一團又一團的弩之雲壓過去,絞殺出一蓬又一蓬的血霧。

  魏國騎兵頂不住這強大的弩兵攻勢,紛紛往後倒退,王雙此次終於明白了臨行前郝昭的囑託,他說論戰鬥力,蜀軍其實和魏軍半斤八兩,就是機械太可怕,他們的三軍統帥是個機械狂人,攻城的二十餘天裡,陳倉守軍吃夠了蜀軍機械的苦頭。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連弩,這是神在發威!魏國騎兵的士氣崩潰了,戰鬥的勇氣被強弩射成了一排漏風窟窿,一心只想逃回去,聽得滿耳機括咔咔開動合攏,心裡都泛出綠茸茸的毛邊。逃命的念頭雖然急迫,偏山道又太窄,擠得前後左右水泄不通,後列推前列,前列擋後列,越發動彈不得,有的士兵索性跳下馬,從馬肚子底下鑽出去,摸爬滾打地往北逃竄。

  王雙眼見士氣渙散如冰消,本還想振奮鬥志,此刻見得滿目兵敗如山倒的頹勢,連他也生出懼意,扯著韁繩掉頭就跑。

  蜀軍弩兵忽地分開一條通道,有一隊人馬從鹿角後跳了出來,迎著敗退的魏軍摧鋒而去。

  這支追擊軍隊皆是一身輕甲,行動起來異常迅捷,道路越崎嶇艱險,越是健步如飛,他們和伏擊的弩兵都是蜀漢的蠻夷飛軍,常常作為蜀軍的機動部隊,或伏擊,或偷襲,或充前哨,或攔追兵。

  衝鋒在前的張鉞逕入亂軍之中,緊緊地追著那面搖搖晃晃的將旗,驀地一彎腰,手中砍刀橫劈而去,持旗的司馬還沒來得及反應,頭顱已偏出去三寸,噴出去的血與跳出去的旗幟一起飛升,張鉞一伸手,把將旗牢牢地攬在懷裡。

  王雙只覺腦後有冰涼的液體潑上來,出於戰場上多年磨鍊的本能,他拔出長槊,可他仍是遲鈍了一瞬,便是這瞬息的遲疑,他便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一聲驚喝,一道亮光掃過王雙的眼睛,如清朗夏日忽然劈裂的閃電,他在一派模糊的迷離中丟掉了腦袋。

  王雙到死也沒看清對手的模樣,當他的頭顱被張鉞揪在手裡,睜大的雙眼只看見潰敗如潮的魏軍,狼狽如沒打過仗的農夫,只想滾回家裡婆娘的被窩裡,從此太太平平地躺在田坎邊曬太陽。

  蜀軍在退兵途中擊敗魏軍,斬首大將王雙,取得了自初次北伐後的第一場勝利,而這一切僅僅是一場更大勝利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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